人间烟火

自从母亲走了之后，父亲再也不爱做饭。三天两头吃一顿缺一顿。虽然哥哥每天上班之前会把饭菜做好，放在锅里，再三叮嘱他，中午把饭菜热一下就行，一定要记得吃饭，但父亲常常把哥哥的话当耳边风，左边进，右边出。

初夏的午后，我从大老远的地方回到老家。当时天气很热，踏进自家的小院，我一边放下行李，一边高声地呼叫父亲。然而，找遍了楼上楼下每一个房间，都没看见父亲的影子。

“爸爸去哪了呢？”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不在了，家里就缺了一些人间烟火。走进厨房，没找到自己想吃的食物，匆匆喝了几口水，我走出大门，冒着烈日到村子外边寻找老父亲。

太阳正烈，外边逗留的老人孩子并不多。边走边瞧，没一会儿工夫，我就找到父亲了。他正孤孤单单地坐在一条长凳子上，两脚踏地，双手撑着一条齐下颚高的木棍子，瘦小的下巴顶在他青筋条条的手背上，摇摇晃晃地睡觉呢。

我轻步上前。问他：“困了，干嘛不回家？”父亲回答：“家里没伴……”我再问：“吃中午饭没有？”父亲这才咧开嘴巴笑了笑，说：“你回来了，我这就回家。”

前几年，父亲由于血脂高，脑中风，半夜起床，“扑通”一声就摔了个狗啃泥。幸好当时送医及时，父亲住院一个多月后，身体没什么大碍，就康复出院了。出院之后他胃口不是很好，后续营养没跟上。慢慢地，父亲的眼睛不太好使了，耳朵也有了一点小问题，听声说话不大清楚。偶尔有空，亲人千里迢迢给他打电话，其情形就像跟人吵架似的。父亲在电话的另一头，总是哇哇乱叫：“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看也模糊，听也不清，加上没人陪伴。从此以后，父亲的性格有了明显的变化，不爱说话，不喜欢与人交流。有时候，一个人傻乎乎地坐着，一整天也不言不语，显得特别孤独、落寞。这中间，我们也曾找了人专门照顾他，让老人吃好穿暖，但父亲好像就是提不起劲，整天无精打采懵懵懂懂地过着日子。

直到有一天，情况才有了很大的改变。

2018年春节，大孙子木石哥和他女朋友外出打工回来，欢天喜地地对父亲说，他决定在家过日子，不外出打工了。父亲听了，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当时就对大孙子说了一大堆的话。父亲认为，木石哥读书少，在家无所事事，哪能呆得住？为此，爷孙俩还为这事争执了老半天。

木石哥读书虽然不多，但他是一个爱折腾的人。在家里，他锄田耕地，抛秧除草，养鸡、养鸭、养牛养……小小的庭院里，就这样突然间热闹了起来。没多久，木石哥的鸡茅羊寮里，慢慢多了一些小伙伴。这只鸡下蛋了，那只羊生娃了，牛妈妈添牛仔了……每当这种惊喜出现，木石哥就会跑断了腿，一个劲地问他的爷爷。这时候，我的父亲，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利索，腿脚也不哆嗦了。

有人陪伴的日子，父亲一日三餐得以常换常新。春天来了，木石哥一会摸田螺，一会网鱼虾；随着季节的变换，三月笋四月菌，五月禾虾六月野菜饼。因为菜式的不断变换，父亲又多了一些胃口，营养也得到了进一步的补充。更重要的是，自从木石哥有了一个小女儿之后，我的父亲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他每天抱着小囡囡逗着玩，嘻哈有声，尽享天伦之乐……

有亲人在身边，父亲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孔子曾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此言极是。生活中，父亲年龄越来越大，手脚已不再利索，他需要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良言相劝，老人需要的是年轻一代的陪伴与相依。这种陪伴，是人间最美丽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