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看过一本杨贵妃传，具体书名记不真切，但对其中虢国夫人“淡扫蛾眉”的描述印象深刻。后来才知这亦有出处，唐张祜《集灵台》有云：“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正是不爱浓妆爱淡妆，却丝毫不掩其天姿国色。
早在三千年前，我们的古人就曾在美女的那两道柳叶眉上大做文章，《诗经·硕人》里有对女子容貌不厌其祥的描绘：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些形容女子美态的诗句，被后世广泛引用，成为形容吟咏美女的圭臬。看来，张祜“淡扫蛾眉”的佳句也只是对前人的继承并发扬。
蛾眉的正解应该是“蚕蛾触须似的弯而长的眉毛”，但我总觉得所谓的蛾眉，大约应该如天边的娥眉月，淡淡弯弯的一抹，轻轻浅浅，虽少了圆月的光辉，却多了柔媚曼妙的风致。试问，又有谁禁受得起那一泓清水的眼波上，如烟似雾，楚楚绰绰的两抹蛾眉月的万千风姿呢，怪道，自古文人，总是在那两道细眉上浓墨异彩，大书特书了。
最有趣的是张敞那老头，据《汉书·张敞传》记载:京兆尹张敞
和妻子情深，妻子化妆时，他为妻子把笔画眉，被长安人笑为'张京兆眉怃’，后这件事被他的政敌添油加醋告到皇帝老儿那里，汉宣帝乃亲自问张敞，张敞坦然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让他的政敌，那班伪君子们哑口无言，汉宣帝听罢大笑，更爱其才，也没有特别为难他。从此“张敞画眉”成为千古佳
话，为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雅客们所追慕，尤其羡煞天下多少女子。
随后还真有一个效仿张敞的，元邵亨贞《沁园春》中写：“扫黛嫌浓，涂铅讶浅，能画张郎不自由。”原来诗人效仿张郎给夫人画眉，却不得法，反被夫人嗔怨，乃自嘲。看来，画眉也是一件技术活，不是人人都能为之。不过，也可解读为，要么张敞画眉本领高超，甚得夫人欢心；要么也有可能，张敞夫妻感情深厚，那么，他画的眉毛是浓或淡，是粗或细，都能让夫人赞许，那样才是画眉的最高境界，因为，他借画眉传情，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哥画的不是眉，是情感。正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蔬一饭，一针一线；把绵长的日月过成相知相依的安如,张敞夫妇堪称完美婚姻的典范。
中国文人历来崇尚含蓄内敛之美，而眉毛，因性征不特别突出，被文人们不吝赞辞，就不难理解了。自古至今，描写女子眉毛的诗句词语车载斗量，前有古人的“蛾眉”被用到泛滥成灾；近有曹雪芹描写林妹妹的“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已成无人超越的经典；最不济的是现代作家，好词好句都被老祖宗搜了去，只好笼统一句“柳叶眉”了事，面对先人的文学高峰无法逾越，只好理屈词穷。
要说描叙女子眉事，颇为动人的一首诗有唐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把新婚女子
娇羞可人的情态刻画得丝丝入缕。想来她是深爱她的夫婿的，所以很在意她在夫婿眼里的形态，于是，化妆完毕问她的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我画的眉毛怎么样，好不好？想象得出，问出这句，她一定是满面红霞，眉目含羞。
现代女子也画眉，不过更多的人图省事，干脆去美容店一文了之，文出来的眉毛，毫无个性可言，一样的起伏，一样的眉峰，一式的深浅与粗细，比起千年前，让意中人提着一杆羊毫，像瞻仰艺术品一样满怀爱怜地端详你美丽的脸蛋，仔细斟酌，其郑重程度不亚于画一幅丹青，然后酝酿，最后，细细地，温情地为你描出那呼之欲出的两道黛眉，那么，我们今天的文眉，该是多么的了无情趣啊。程琼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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