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章[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①道
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故
常无欲以观其妙
常有欲以观其徼(jiào)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
众妙之门
注:
①常:帛书甲乙本均为“恒”,可见通行本是为了避汉文帝刘恒讳,改为“常”。按照惯例,作注释说明而不修改文本为“恒”。在全文之中的“常”,应大多做“恒”解。如“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等。“恒”之意可参“亘”。
02章[天下皆知]
天下
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有无相生
难易相成
长短相形①
高下相盈②
音声相和(hè)
前后相随
是以圣人
处无为之事
行不言之教
万物作(zuò)焉而不为始
生而不有
为而不恃
功成而弗居
夫③(fú)唯弗居
是以不去
注:
①形:王弼本作“较”,河上公、傅奕等作“形”,帛书甲乙皆作“刑”。“刑”“形”音同而形近。
②盈:王弼本作“倾”,帛书甲乙本皆作“盈”,义更胜。
③夫:在句首作发语词或句中作语气助词时,读fú。
03章[不尚贤]
不尚贤,使民不争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不见①(xiàn)可欲,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
虚其心
实其腹
弱其志
强其骨
常使民无知无欲
使夫(fú)智者不敢为也
为无为
则无不治
注:
①见:当作出现的“现”解时,读xiàn,如见素抱樸,亦读xiàn;而当作见解、看见时,读jiàn,如:视之不见名曰夷。
04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渊兮似万物之宗
挫其锐
解其纷
和其光
同其尘
湛①(zhàn)兮似或存
吾不知谁之子
象帝之先
注:
①湛:清澈透明之意,如“水木湛清华”。“湛兮似或存”,是老子玄览对大道返观的观感。因为非常清澈透明,所以就似乎存在,但又难免有疑惑,是否存在。或,疑惑之意。生活之中的湛蓝,指天空非常干净清澈,没有一点尘埃的那种蓝天,而非深蓝。
05章[天地不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chú)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tuó)籥(yuè)乎?
虚而不屈(jué)
动而愈出
多言数①(shù)穷
不如守中
注:
①数:此处应作数术、氣数解,而非数东西的数;有一说,当“速”解,均应读shù。“善数不用筹策”,亦读shù。
06章[谷神不死]
谷神不死
是谓玄牝(pìn)
玄牝之门
是谓天地根
绵绵若存
用之不勤
07章[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
以其不自生
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
后其身而身先
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邪①(yé)?
故能成其私
注:
①邪:此处作为句末表示疑问的语气助词,古同“耶”,读 yé。
08章[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处众人之所恶(wù)
故几(jī)于道
居善地
心善渊
与善仁
言善信
正善治
事善能
动善时
夫(fú)唯不争
故无尤(yóu)
09章[持而盈之]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
10章[载营魄抱一]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专①(tuán)氣②致柔能婴儿乎?
涤除玄览③(lǎn)能无疵(cī)乎?
爱民治国能无为④乎?
天门开阖(hé)能为雌⑤乎?
明白四达能无知⑥(zhī)乎?
⑦
注:
①专:通“抟”。繁体字为“專”,与團、摶、傳等字形接近,意义也有相通、相同之处。
②氣:全文采用繁体字,以与空气的“气”区分,意乃传统之中所指无形的精氣神之氣。
③览:一说通“鉴”,故读jiàn。但是“览”字有观看、观察之意,如《说文》:览,观也。《史记·秦始皇纪》:登兹泰山,周览东极。现代汉语如:一览众山小,一览无余等。从以上分析,“览”似有大范围而观之意,比“鉴”更合理。故读览lǎn,合于此句本意。
④无为:王弼本作“无知”,唐景龙碑、吴澄等本为“无为”,合于“无为而治”的思想,如“我无为而民自化”等,义更胜王弼本,故从之。
⑤为雌:王弼本作“无雌”,但王弼注:“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景龙碑、傅奕本诸本,与帛书甲乙本,皆作:“为雌”,且“无雌”义不可解,故从诸本与帛书。
⑥无知:王弼本为“无为”,据河上公本等改。读zhī,不读智。“无知”,乃对“无”,也就是形而上的真知之意。“知其白守其辱”,白为形而下,视之可见,故: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意即:对形而下的万物那么明,还能守住无的真知吗?“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慧智出有大伪”,“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智在全文之中并非一个好的字眼。但是,老子既然全文已经区分了“知”与“智”,就不会混淆“知”与“智”而将知作智解。
⑦后文有:“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句,与51章重复,疑错简而出,与上文并无明显关连,句法亦不一致,故删除。
11章[三十辐共一毂]
三十辐共一毂(gǔ),当其无,有车之用
埏(shān)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凿户牖(yǒu)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故
有之以为利
无之以为用
12章[五色令人目盲]
五色令人目盲
五音令人耳聋
五味令人口爽
驰骋畋(tián)猎令人心发狂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fáng)
是以圣人
为腹不为目
故去彼取此
13章[宠辱若惊]
宠辱若惊
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若惊?
宠为下
得之若惊
失之若惊
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故
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
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14章[视之不见]
视之不见(jiàn)名曰夷
听之不闻名曰希
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诘(jié)
故混(hùn)而为一
其上不皦(jiǎo)
其下不昧
绳(mín)绳不可名
复归于无物
是谓:
无状之状
无物之象
是谓惚恍
迎之不见(jiàn)其首
随之不见(jiàn)其后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能知古始
是谓道纪
15章[古之善为士者]
古之善为士者
微妙玄通
深不可识
夫(fú)唯不可识
故强为之容:
豫兮若冬涉川
犹兮若畏四邻
俨兮其若客
涣兮若冰之将释①
敦兮其若樸
旷兮其若谷
混兮其若浊
孰能浊以止②静之徐清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
夫(fú)唯不盈
故能蔽而③新成
注:
①有些版本为:“涣兮其若释”,出自郭店简本,证据不够充分。故仍从王弼本。
②止:王弼本无此字,根据《道藏》河上公本改(参考任继愈《老子绎读》意见)。因为浑浊的水,有种动态,当停止、安静而不扰动时,自然逐渐沉淀而清浊分离,合于此句含义,义更胜无此“止”字,并与下文“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完整对仗。
③而:王弼本作“不”,帛书为:敝而不成。古字“不”与“而”字形接近,且如为“不”,则与22章“敝则新”意相反。
16章[致虚极]
致虚极
守静笃(dǔ)
万物并作
吾以观复(fù)
夫(fú)物芸芸
各复归其根
归根曰静
静曰复命
复命曰常
知常曰明
不知常,妄作,凶
知常容
容乃公
公乃王①
王乃天
天乃道
道乃久
没(mò)身不殆
注:
①王:有些版本作“全”,是根据劳健《老子古本考》之意见而改。可参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注释。依据并不是很充分,故保留王弼本之原文。
17章[太上不知有之]
太上不①知有之
其次亲而誉之
其次畏之
其次侮(wǔ)之
信不足焉
有不信焉
悠兮其贵言
功成事遂(suì)
百姓皆谓我自然
注:
①不:王弼本作“下”,吴澄本、《永乐大典》等诸本做“不”,意更深远,与“百姓皆谓我自然”形成呼应。河上公注:“太上,谓太古无名之君也”。无名,正是“不知有之”的意思,可作为重要参考。《道德经》全文以“道隐无名”为甚高境界。然王弼本此说亦可接受。
18章[大道废有仁义]
大道废有仁义
智慧①出有大伪
六亲不和有孝慈
国家昏乱有忠臣
注:
①智慧:王弼本作“慧智”,然查诸本,或作“知慧”、或作“智慧”,或作“智惠”。故据以上校订。
19章[绝智弃辩]
绝智弃辩①民利百倍
绝伪弃诈②民复孝慈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故令有所属
见(xiàn)素抱樸③
少私寡欲
注:
①绝智弃辩:王弼本为“绝圣弃智”,然而《道德经》全文,圣人为最高级别的修养,推崇圣人,此说不通,据郭店简本修改。
②绝伪弃诈:王弼本为“绝仁弃义”,然而《道德经》全文也有“与善仁”之文,据郭店简本修改。
③樸:简化字为“朴”,易与中药“厚朴”的“朴”字混淆,且“樸”与“璞”易形成联想,理解“樸”的原意为未经切割的原木。故全文皆采用“樸”的正字。
20章[绝学无忧]
绝学无忧
唯之与阿(ē)相去几何?
善之与恶相去若何?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荒兮其未央哉
众人熙熙(xī),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傫(lěi)傫兮若无所归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①(kuì)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dùn)兮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澹(dàn)兮其若海
飂(liù)兮若无止
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②鄙
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注:
①遗:通“匮”。
②似:王弼注:“故曰顽且鄙”。傅奕本等亦作“且”,可参。因差别不大,本处采用王弼原文本而不作修改。
21章[孔德之容]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道之为物惟恍(huǎng)惟惚(hū)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窈(yǎo)兮冥(míng)兮其中有精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fǔ)
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
以此
22章[曲则全]
曲则全
枉则直
洼则盈
敝则新
少则得
多则惑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不自见①(jiàn)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jīn)故长(zhǎng)
夫(fú)唯不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
岂虚言哉
诚全而归之
注:
①见:读jiàn。不自见,指不仅仅从自己的看法、“见”解出发,不完全依靠自己的所“见”而形成的认知,而愿意多听别人的“见”解,故能对事物形成全面的认知,合于“兼听则明”的内涵。24章“自见者不明”亦同此理。
23章[希言自然]
希言自然
故
飘风不终朝
骤(zhòu)雨不终日
孰为此者?天地
天地尚不能久
而况于人乎?
故从事于道者:
道者同于道
德者同于德
失者同于失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
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
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信不足焉
有不信焉
24章[企者不立]
企者不立
跨者不行
自见①(jiàn)者不明
自是者不彰
自伐者无功
自矜者不长(zhǎng)
其在道也
曰余食赘(zhuì)形
物或恶(wù)之
故有道者不处(chǔ)
注:
①见:参22章注。
25章[有物混成]
有物混(hùn)成
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
独立不改
周行而不殆
可以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
字之曰道
强为之名曰大
大曰逝
逝曰远
远曰反
故
道大
天大
地大
人①亦大
域中有四大
而人②居其一焉
人法地
地法天
天法道
道法自然
注:
①②人:王弼本皆作“王”,傅奕本为“人”。“王”义太窄,“人”则义更胜。如《黄帝内经·灵枢·玉版篇》曰:“且夫人者,天地之镇也”,53章“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54章“修之于身、家、乡、邦、天下”,乃人从民-人-贤人-圣人而步进的修行之道。且“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与后文“人法地”等,读起来气势流畅,可见改为“人”则上下文脉络皆通。
26章[重为轻根]
重为轻根
静为躁君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zī)重(zhònɡ)
虽有荣观(guàn)
燕(yàn)处(chǔ)超然
奈何万乘(shèng)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轻则失根
躁则失君
27章[善行无辙迹]
善行无辙(zhé)迹
善言无瑕(xiá)谪(zhé)
善数①(shù)不用筹策
善闭无关楗(jiàn)而不可开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是以圣人
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是谓袭明
故
善人者不善人之师
不善人者善人之资
不贵其师
不爱其资
虽智大迷
是谓要妙
注:
①数:可参5章注解。
28章[知其雄]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xī),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知其白,守其辱①,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樸(pǔ)
樸散则为器
圣人用之
则为官长(zhǎng)
故大制不割
注:
①王弼本全文为:“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樸”。在“知其白”与“守其辱”之间的语句,疑为后人窜改而加,证据如:1、《庄子·天下篇》引用老子“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2、后文41章有“大白若辱”,可见白与辱对;3、而“辱”其实也有“黑”义,如《说文》注:“以白造缁为辱”。详细论证可参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
29章[将欲取天下而为之]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
吾见(jiàn)其不得已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为者败之
执者失之
故物
或行或随
或嘘(xū)或吹
或强或羸(léi)
或培或堕①(duò)
是以圣人
去甚
去奢
去泰
注:
①或培或堕:王弼本作“或挫或隳”,傅奕本、范应元本与帛书甲乙本均作“或培或堕”,“培堕”与上文:“强羸”、“嘘吹”、“行随”等相反之意同,故从帛书傅奕本等。
30章[以道佐人主者]
以道佐人主者
不以兵强天下
其事好(hào)还:
师之所处(chǔ)荆棘生焉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善有果而已
不敢以取强
果而勿矜
果而勿伐
果而勿骄
果而不得已
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
是谓不道
不道早已
31章[夫兵者不祥之器]
夫(fú)兵者不祥之器①
物或恶之
故有道者不处(chǔ)
君子居则贵左
用兵则贵右
兵者不祥之器
非君子之器
不得已而用之
恬淡为上
胜而不美
而美之者
是乐(lè)杀人
夫(fú)乐杀人者
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
吉事尚左
凶事尚右
偏将军居左
上将军居右
言以丧(sāng)礼处(chǔ)之
杀人之众以悲哀②泣③(lì)之
战胜以丧礼处(chǔ)之
注:
①王弼本为:“夫佳兵者不祥之器”,后人认为,“佳”为“唯”,故有些版本作:“夫唯兵者不详之器”,亦尚可;此时读wéi,不读jiā。但是帛书甲乙本皆无此字,故据帛书校正。
②悲哀:王弼本作“哀悲”,据傅奕本、道藏本等校正。
③泣:通“涖”“莅”等字,故读lì。
32章[道常无名]
道常无名,樸
虽小,天下莫能臣
侯王若能守之
万物将自宾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民莫之令而自均
始制有名
名亦既有
夫(fú)亦将知止
知止可以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
犹川谷之于江海
33章[知人者智]
知人者智
自知者明
胜人者有力
自胜者强
知足者富
强行者有志
不失其所者久
死而不亡者寿
34章[大道氾兮]
大道氾(fàn)兮其可左右
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
功成而不名有
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可名于小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
以其终不自为大
故能成其大
35章[执大象]
执大象
天下往
往而不害
安平太①
乐(yuè)与饵
过客止
道之出口
淡乎其无味
视之不足见(jiàn)
听之不足闻
用之不足既
注:
①太:同“泰”,有些版本作“泰”,然而“太”在经典之中含义比“泰”更深,如: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和,又如:太上不知有之。故保留王弼文本。
36章[将欲歙之]
将欲歙(xī)之必固张之
将欲弱之必固强之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将欲取①之必固与之
是谓微明
柔弱胜刚强
鱼不可脱于渊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注:
①取:王弼本作“夺”,《韩非子·喻老》为“取”,其它本亦有“取”。从本章末句“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看,本章讲治理国家之道,而《道德经》全文有:“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取天下常以无事”等,故用“取”更合理。
37章[道常无为]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之
万物将自化
化而欲作
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樸
无名之樸
夫(fú)亦将不欲
不欲以静
天下将自定
38章[上德不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①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
则攘(rǎng)臂而扔之
故
失道而后德
失德而后仁
失仁而后义
失义而后礼
夫(fú)礼者,忠信之薄(bó)而乱之首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是以大丈夫(fū)
处其厚不居其薄(bó)
处其实不居其华
故去彼取此
注:
①此句后,王弼本有:“下德为之而有以为”句,然而帛书甲乙本皆无,故删除。详解可参:高明《帛书老子校注》、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
39章[昔之得一者]
昔之得一者:
天得一以清
地得一以宁
神得一以靈(líng)
谷得一以盈
万物得一以生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①
其致之也,谓②:
天无以清将恐裂
地无以宁将恐废③
神无以靈将恐歇
谷无以盈将恐竭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侯王无以正④将恐蹶(jué)
故
贵以贱为本
高以下为基
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穀⑤(gǔ)
此非以贱为本邪(yé)?
非乎?
故至誉无誉⑥
不欲琭琭(lù)如玉
珞珞(luò)如石
注:
①正:王弼本作“贞”。然而河上公诸本皆为“正”,帛书也为“正”。45章“清静为天下正”。“正”在道德经之中很重要。故据以上校订。贞、正、镇谐音,意也相通。
②其致之也谓:王弼本为:“其致之”。据帛书改,语气则连贯,可读。
③废:王弼本为“发”,空缺广。据刘师培《老子斠补》意见改。
④正:王弼本为“贵高”,实则为“贞”而误为“贵”,又增加一“高”字。由前文“贞”校订为“正”,故此处亦为“正”。详参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
⑤穀:简化字为“谷”。然容易与“谷神不死”之山谷的谷混淆,故全文一律使用“穀”之正字。42章:“侯王自称孤寡不穀”,同此理。
⑥故至誉无誉:王弼本作:“故致数輿无輿”。傅奕吴澄等诸本,“輿”作“誉”。又参《庄子·秋水》:“故曰:至誉无誉。”据以上而校订。河上公本作:“致数车无车”,乃由“輿”而误作“车”也。
40章[反者道之动]
反者道之动
弱者道之用
天下万物生于有
有生于无
41章[上士闻道]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
不笑不足以为道
故建言有之:
明道若昧
进道若退
夷道若颣(lèi)
上德若谷
大白若辱
广德若不足
建德若偷
质真若渝
大方无隅
大器晚①(miǎn)成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道隐无名
夫(fú)唯道
善贷且成
注:
①晚,通“免”,读miǎn。
42章[道生一]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
冲氣以为和
人之所恶(wù)唯孤寡不穀①(gǔ)
而王公以为称
故物
或损之而益
或益之而损
人之所教(jiào)
我亦教(jiāo)之
强梁者不得其死
吾将以为教(jiào)父②(fǔ)
注:
①穀:参考39章注解。
②父:通“甫”,即开始的意思,读fǔ。
43章[天下之至柔]
天下之至柔
驰骋天下之至坚
无有入无间①(jiàn)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不言之教
无为之益
天下希及之
注:
①无间:此处为没有间隙的意思,如亲密无间,故读jiàn。
44章[名与身孰亲]
名与身孰亲
身与货孰多
得与亡孰病
甚爱必大费
多藏必厚亡
故
知足不辱
知止不殆
可以长久
45章[大成若缺]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
大巧若拙
大辩若讷(nè)
躁胜寒
静胜热
清静为天下正
46章[天下有道]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咎莫大于欲得
祸莫大于不知足①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注:
①王弼本作:“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郭店简本为:“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与下文之:“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读起来比较连贯,故从郭店简本。
47章[不出户知天下]
不出户知天下
不窥牖(yŏu)见(jiàn)天道
其出弥远
其知弥少
是以圣人
不行而知
不见(jiàn)而名
不为而成
48章[为学日益]
为学日益
为道日损
损之又损
以至于无为
无为而无不为
取天下常以无事
及其有事
不足以取天下
49章[圣人无常心]
圣人无常心
以百姓心为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圣人在天下歙(xī)歙焉①
为(wèi)天下浑(hún)其心
百姓皆注其耳目
圣人皆孩之
注:
①王弼本作:“圣人在天下歙歙”,缺“焉”字;然王弼注:“是以圣人之于天下歙歙焉”。傅奕本及诸本与帛书皆有“焉”,且有“焉”字读起来语气似更加通畅。据以上校正。
50章[出生入死]
出生入死
生之徒十有三
死之徒十有三
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
夫(fú)何故?
以其生生之厚
盖闻善摄生者
陆行不遇兕(sì)虎
入军不被(pī)甲兵
兕无所投其角
虎无所措其爪(zhǎo)
兵无所容其刃
夫(fú)何故?
以其无死地
51章[道生之]
道生之
德畜(xù)之
物形之
势成之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道之尊
德之贵
夫(fú)莫之命而常自然
故
道生之
德畜(xù)之
长之
育之
亭之
毒之
养之
覆之
生而不有
为而不恃
长而不宰
是谓玄德
注:
①畜:多音字,作名词时,读chù,意思是家畜,如“牲畜”;作动词时,读xù,意思是饲养牲畜,如“畜养”“畜牧”等。此处为蓄积,不断增多之意。
52章[天下有始]
天下有始
以为天下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没(mò)身不殆
塞(sāi)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见(jiàn)小曰明
守柔曰强
用其光复归其明
无遗身殃
是为习常
53章[使我介然有知]
使我介然有知
行于大道
唯施①(yǐ)是畏
大道甚夷而人②好径
朝(cháo)甚除
田甚芜
仓甚虚
服文綵(cǎi)
带利剑
厌饮食
财货有余
是谓盗夸
非道也哉
注:
①施:通“迤”,读yǐ。
②人:王弼本作:“大道甚夷而民好径。”然而,“民”在《道德经》体系之中,是不同于“人”的。人知天地,如《黄帝内经》曰:“夫人者,天地之镇也”。而民以食为天,不知有天地,遑论大道?故此处从景龙碑本,且与下文“朝甚除”等意通。有道的侯王即“人”君,小心了,人的本性是爱走斜径的,既然已经行于大道了,注意不要走入斜径,即后面的“七宗罪”。据以上校正。
54章[善建者不拔]
善建者不拔
善抱者不脱
子孙以祭祀不辍(chuò)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
修之于家其德乃余
修之于乡其德乃长(zhǎng)
修之于邦①其德乃丰
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故
以身观身
以家观家
以乡观乡
以邦观邦
以天下观天下
吾何以知天下然哉?
以此
注:
①王弼本为:“修之于国其德乃丰”。《韩非子·解老》为:“修之于邦”,可见为避刘邦讳。据傅奕本帛书甲等校正。后文之“以国观国”,也据此校正。
55章[含德之厚]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毒虫不螫①(shì)
猛兽不据
攫(jué)鸟不搏
骨弱筋柔而握固
未知牝(pìn)牡(mǔ)之合而脧②(zuī)作
精之至也
终日号(háo)而不嗄(shà)
和之至也
知和曰常
知常曰明
益生曰祥
心使氣曰强
物壮则老
谓之不道
不道早已
注:
①毒虫不螫:王弼本作:“蜂虿虺蛇不蛰”。河上公吴澄等诸本皆作“毒虫不螫”。俞樾曰:按河上公本作“毒虫不螫”,注云:“蜂虿蛇虺不螫。”是此六字乃河上公注也。王弼本亦当作“毒虫不螫”,后人以河上注羼入之。“毒虫不螫”正与下文:“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对仗工整。据以上校正。
②脧:王弼本作“全”,傅奕本与帛书乙本做“脧”,河上公本等作“䘒”,与“脧”通用。据以上校正。
③号:当作号啕大哭、号叫时,读háo。
56章[知者不言]
知者不言
言者不知
塞(sāi)其兑
闭其门
挫其锐
解其纷①
和其光
同其尘
是谓玄同
故
不可得而亲
不可得而疏
不可得而利
不可得而害
不可得而贵
不可得而贱
故为天下贵
注:
①纷:王弼本为:“解其分”。诸本中,景福、严遵、高翿作“忿”,邢玄、磻溪、楼正、柰卷、顾、彭、傅、范、赵作“纷”。两者相较,“纷”为乱,纠缠一起的象,比“忿”义更广、更胜。王弼本4章亦有:“解其纷”。据以上校正。《道德经》之中,常用绞丝旁字,如:玄、素、累、纪、结、绳、约、慈、绝等,亦可互参。
57章[以正治国]
以正治国
以奇用兵
以无事取天下
吾何以知其然哉?
以此: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民多利器国家滋昏
人多伎(jì)巧奇物滋起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故圣人云
我无为而民自化
我好静而民自正
我无事而民自富
我无欲而民自樸
58章[其政闷闷]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孰知其极?
其无正
正复为奇
善复为妖
人之迷其日固久
是以圣人
方而不割
廉而不刿(guì)
直而不肆
光而不耀
59章[治人事天]
治人事天莫若啬
夫(fú)唯啬(sè)是谓早服
早服谓之重①(chóng)积德
重积德则无不克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是谓
深根固柢(dǐ)
长生久视之道
注:
①重:这里乃不断增加、多、厚之意。重积德:一重一重积德,德厚。故读chóng。
60章[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lì)天下,其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夫(fú)两不相伤
故德交归焉
61章[大邦者下流]
大邦①者下流
天下之牝
天下之交也②
牝常以静胜牡
以静为下
故
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
小邦以下大邦,则取大邦
故
或下以取
或下而取
大邦不过欲兼畜(xù)人
小邦不过欲入事人
夫(fú)两者各得所欲
大者宜为下
注:
①邦:王弼本作“国”,帛书甲本全章皆为“邦”,可见甲本为刘邦就位之前的古老抄本。参54章注解。故从帛书甲本。
②王弼本作:“天下之交天下之牝”,察帛书甲乙本皆作“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语义为:因“天下之牝”故为“天下之交也”,语氣也胜于王弼本。故据此校正。
62章[道者万物之奥]
道者万物之奥
善人之宝
不善人之所保
美言可以市
尊行可以加人①
人之不善
何弃之有
故
立天子
置三公
虽有拱璧以先驷(sì)马
不如坐进此道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
不曰:
求以得,有罪以免邪?
故为天下贵
注:
①有些版本作:“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此从《淮南子》引文,但依据不足,因为帛书甲乙本皆与王弼本同。从全文看,“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老子对“美言”持批评态度;但对“尊”“行”皆赞同和鼓励,如“道之尊德之贵”,如“行于大道唯施是畏”等等。为避免疑问,故予以说明。
63章[为无为]
为无为
事无事
味无味
大小多少
报怨以德
图难于其易
为大于其细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
故能成其大
夫(fú)轻诺必寡信
多易必多难(nán)
是以圣人犹难之
故终无难矣
64章[其安易持]
其安易持
其未兆易谋
其脆易泮(pàn)
其微易散
为之于未有
治之于未乱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为者败之
执者失之
是以圣人
无为故无败
无执故无失
民之从事常于几(jī)成而败之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是以圣人
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65章[古之善为道者]
古之善为道者
非以明民
将以愚之
民之难治
以其智多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知此两者亦稽(jī)式
常知稽式是谓玄德
玄德深矣远矣
与物反矣
然后乃至大顺
66章[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
以其善下之
故能为百谷王
是以圣人①
欲上民必以言下之
欲先民必以身后之
是以圣人
处上而民不重(zhònɡ)
处前而民不害
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以其不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注:
①王弼本为:“是以”,缺“圣人”二字。帛书甲乙本、傅奕本,景龙碑本等皆有此两字。故据以上校订。
67章[天下皆谓我道大]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xiào)
夫(fú)唯大,故似不肖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fú)
我有三宝
持而保之
一曰慈
二曰俭
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慈故能勇
俭故能广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zhǎng)
今
舍慈且勇
舍俭且广
舍后且先
死矣
夫(fú)慈:
以战则胜
以守则固
天将救之
以慈卫之
68章[善为士者不武]
善为士者不武
善战者不怒
善胜敌者不与
善用人者为之下
是谓不争之德
是谓用人①
是谓配天
古之极也②
注:
①王弼本为:“是谓用人之力”,帛书甲乙本为“是谓用人”。高明曰:则“人”“天”为韵,“德”“极”为韵。前后皆为韵读。今本中间多出“之力”二字,格局全非。从全文思想上看,老子始终重无、无为,如本章上文所言“善用人者为之下”,是以谦下的心态待人,自然众人服氣;而用人之力,则落到形而下的有,与老子思想相悖。故据帛书校正。
②王弼本为:“古之极”,缺“也”字。据帛书校正。
69章[用兵有言]
用兵有言
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不敢进寸而退尺
是谓:
行(xíng)无行(háng)
攘(rǎng)无臂
扔无敌
执无兵
祸莫大于轻敌
轻敌几(jī)丧吾宝
故抗兵相若①
哀者胜矣
注:
①王弼本为:“抗兵相加”,帛书甲乙本为“抗兵相若”,敦煌辛本与傅奕本皆为“若”,语义更胜王弼本。据各专家考证,“加”疑为“如”而来,“如”与“若”语义同。据以上校订。
70章[吾言甚易知]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言有宗
事有君
夫(fú)唯无知
是以不我知
知我者希
则我者贵
是以圣人
被(pī)褐(hè)怀玉
71章[知不知]
知不知,上
不知知,病
圣人不病
以其病病
夫(fú)唯病病
是以不病①
注:
①王弼本本章全文为:“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王弼本有逻辑倒错且文本复出之讹。根据蒋锡昌说法依《御览》所引校正。
72章[民不畏威]
民不畏威
则大威至
无狎(xiá)其所居
无厌其所生
夫(fú)唯不厌是以不厌
是以圣人
自知,不自见(xiàn)
自爱,不自贵
故去彼取此
73章[勇于敢则杀]
勇于敢则杀
勇于不敢则活
此两者或利或害
天之所恶
孰知其故?①
天之道:
不争而善胜
不言而善应
不召而自来
繟(chǎn)然而善谋
天网恢恢
疏而不失
注:
①王弼本后有:“是以圣人犹难之”,疑63章重出。帛书甲乙本皆无此句。其它版本如景龙碑本、敦煌本亦无此句。故据以上校正。
74章[民不畏死]
民不畏死
奈何以死惧之?
若使民常畏死
而为奇者
吾得执而杀之①
孰敢?
常有司杀者杀
夫(fú)代司杀者杀
是谓代大匠斫(zhuó)
夫(fú)代大匠斫者
稀有不伤其手矣
注:
①帛书甲本为:“吾将得而杀之”,然依据单一,故从王弼本。
75章[民之饥]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①,是以轻死
夫(fú)唯无以生为者
是贤于贵生
注:
①王弼本为:“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根据本章全文意旨,“民”对“上”,“民”之如何,皆因“上”之为而致,而傅奕本有“上”。据全文要旨与傅奕本校正。
76章[人之生也柔弱]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故
坚强者死之徒
柔弱者生之徒
是以:
兵强则灭
木强则折①(shé)
强大处下
柔弱处上
注:
①王弼本为“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列子·黄帝篇》《淮南·原道训》皆为:“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且灭折为韵。据以上校订。
77章[天之道]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yú)
高者抑之
下者举之
有余者损之
不足者补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则不然
损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
唯有道者
是以圣人
为而不恃
功成而不处(chǔ)
其不欲见(xiàn)贤
注:
①与:通“欤”。文言句末语气助词,表示疑问、感叹、反诘等语气。
78章[天下莫柔弱于水]
天下莫柔弱于水
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其无以易之
弱之胜强
柔之胜刚
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圣人云: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jì)主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正言若反
79章[和大怨必有余怨]
和大怨必有余怨
安可以为善?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有德司契
无德司彻(chè)
天道无亲
常与善人
80章[小国寡民]
小国①寡民
使有什(shǐ)伯(bǎi)人②之器而不用
使民重(zhònɡ)死而不远徙
虽有舟舆(yú)无所乘之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甘其食
美其服
安其居
乐其俗
邻国相望
鸡犬之声相闻
民至老死
不相往来
注:
①帛书甲本为:“小邦寡民”,然此句已耳熟能详,为成语,故从王弼本。
②王弼本为“什伯之器”,缺“人”。帛书甲乙皆有“人”,河上公本严遵本也有。据此校订。
81章[信言不美]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圣人不积
既以为(wèi)人己愈有
既以与人己愈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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