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非如烟》
作者：晚霞
三.哥哥短暂光辉的一生
十四
一路陪同护送的有县党委和县团委的负责人，医院大夫和护士共计十余人。南行的列车全速向前奔驰，车窗外青山隐退了，绿水消失了，一团团深浊的朝雾笼罩着田野，覆盖了村庄。车内大家都屏住呼吸，严肃地望着哥哥那如银雾一样冷清苍白的脸，人人紧张的无暇望一眼窗外的美丽风景。
小火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齐齐哈尔。
哥哥躺在203医院的病床上，一直昏迷抽搐。
203医院几位专家前来会诊，确诊脑膜炎，同时发现刀口感染已化浓，马上推进了抢救室。
父亲站在病床前，望着昏迷不醒的儿子，一阵强烈的痉挛从他唇边掠过，他竭力地控制从心底流向眼里的泪水，紧紧地抿住双唇，咬住牙关，痛苦地使他发闷和窒息。
哥哥在203医院一直昏迷了四天，第四天傍晚，哥哥突然微微睁开双眼，大声呼喊：“我不行了，家来人吧！”听到呼喊，周围人都向床边靠拢。
父亲哭着拽住哥哥的手说：“爹在这呢。”哥哥的身体痉挛地挺伸着，眼睛瞪得圆圆的，伸着两臂，手使劲地攥着父亲的手，大声喊了一声嫂子的名字。他的喊声是那么慌急，促迫，令人感到恐怖。那手却渐渐地攥紧了，喘成一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猛听哥哥又一次大声呼喊：“爹、爹、爹……”连叫了三声爹，不作声了，身子渐渐地凉了，手还在死死攥着父亲的手，越攥越紧，爷俩的手就这样久久，久久地攥着。
父亲觉得天昏地暗，好像一所房子在倒塌，把他压在了房底下，父亲的眼泪像雨水一样淌过面颊，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儿子你把爹扔下了，你先走了，把重担扔给爹了，你好狠啊！”
最后的一刹那，是最痛苦，最使人心碎的一刻，父亲的心让悲哀撕碎了。在场的同志都放声痛哭。
县委领导强忍悲痛安慰父亲说：“老爷子，您不能这样，要坚强。人死了不能活，党培养一个人不容易，县里失去这样一位好干部，我们和你家一样痛心。您儿子走了，我们都是您的儿子，有困难还有党，有政府。您家的生活县里会安排好的，他的孩子是革命后代政府是会负责任的。老爷子，节哀吧！”
护土给哥哥擦身子，穿衣服，个个眼睛都红了。毛料中山装和草绿呢军大衣穿在身上，更增添了几分将帅风采，一位护士说：“人死了还这么英俊帅气，小伙子这么有才华，太可惜了。”
父亲见哥哥的眼睛不闭，抚摸着哥哥的眼皮边哭边说：“儿啊，不要惦记家，家还有我呢，你放心地走吧。”哥哥好像听懂了父亲的话，他脸上闪过一丝会意的微笑，满意地慢慢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清晨，噩耗传到了嫩江，像一颗炸弹在嫩江上空爆炸，整个嫩江城乡被剧烈地震撼着，人们传递着这一不幸消息，大家难以相信这冷酷无情的现实。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为之伤心落泪，全县人民陷入无比悲痛的惋惜之中。
县委大院，机关干部，一边流泪，一边扎花圈叠白花，一片忙乱……
我家屋里屋外站满了前来悼念的人们，从屋里传出来母亲的哀嚎：“我的儿啊，好狠啊，扔下妈不管了，我咋活呀，老天爷为什么不长眼，怎么不叫我替你去死呀……”嫂子边哭边数落：“扔下我和三个孩子可怎么活……”哭得一阵阵昏厥。不知是谁喃喃了一句：“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办？”立刻引起了一片叹息声。嫂子干脆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也许受她哭声的感染，那些一直不敢哭出声的妇女们也都嘤嘤地跟着哭了起来。几个年幼的孩子被恐惧所慑，也发出尖叫的哭声，我拉着母亲哭，姪女和和大侄拉着嫂子哭，四个多月的二侄被人抱着，也吓得哇哇直哭，老小哭成一团，肝肠断裂，悲痛欲绝，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时刻，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时刻。
第三天，灵柩从铁路用货车运了回来。
灵车从火车站向墓地缓缓行驶，棺柩被白铁皮包得严严实实，银白色的铁皮更增添了几分肃穆。
泪水涟涟，哀思绵绵。
哥哥工作过的地方百姓从城乡各地聚集在道路两旁，胸戴白花，挥泪为哥哥十里相送。
追悼大会在县委大礼堂举行，大礼堂庄严肃穆，哀乐低徊，黑布的幕布上悬挂着哥哥十二寸黑白遗像。“沉痛悼念魏广发逝世追悼大会”横幅挂在主席台上。人们胸戴白花，肃然默哀，怀着悲痛的心情向哥哥三鞠躬，深切思念，无限缅怀。
县委辛书记致悼词：“魏广发生于一九三O年七月二十五，于一九五六年七月十九日不幸病故，享年二十五岁。生前曾任土改工作队队长，二区、四区团委书记，县共青团宣传部部长，县团委副书记。一九四七年参加革命，四八年入党，参加了土改运动，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动动，在历次运动中认真执行党的方针政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走群众路线，和群众打成一片，克己奉公，是我党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我们县委为失去这样一位好党员、好干部而悲痛！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亊业，加快步伐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而努力奋斗！”
县委书记刚读完悼词，会场上下哭声一片，才二十五岁，谁人不痛惜，谁人不落泪，这是解放后县里故去的第一位共产党干部。
当时县委决定要把哥哥葬在江边烈士陵园，父亲不同意，父亲说他百年之后要和儿子葬在一起，儿子给他顶脚。县委尊重了父亲意愿，另选了墓地。
哥哥的墓地耸立在嫩江岸边，红砖砌成的高大水泥墓，一上江堤就能看见哥哥的墓地。上半部刷着白色石灰，墓周围有围墙。里面有供台，四周摆满了花圈。
长长的送葬队伍缓缓地走在嫩江大堤上，前边已到了墓地，尾还没出城。
苍天含悲，江河呜咽。
嫩江浪涛声声，永伴英魂长眠岸边。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