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抹不去的记忆
我军炮火准备
3月16日旁晚，我们撤回到靖西县旧州后山附近的一个不记得名称的小村庄驻扎，终于与连队会合了。
二十八天的战场分离，终于见到了连首长和兄弟班排的战友们。只是经过短短的二十八天，除了连长和指导员和少数干部骨干没变，连队已是物是人非，大多数战友不再是原来熟悉的身影，战前认识的战友有许多已经牺牲或负伤住进了医院，现在会合在一起的战友不少是战场上后来补充进来的，大家虽同属一个连队却彼此十分陌生。
连长指导员听说我们已经归队，匆匆赶到村庄中央的晒场迎接我们，兄弟班排的战友们也过来看望我们，烽火硝烟不足月，鬼门关口又重生，这样的分离恍若隔世。当他们看到了我们时，大家眼里都噙着泪花与我们每个人握手拥抱，询问着战时我排的情况。生离死别后的重逢，让我们感到象是回到了亲人的怀抱，既有死里逃生的欣喜，又有喜出望外的愉悦，还有一份失去许多熟悉战友的悲戚，真可谓是百感交集，大家情不自禁热泪难止 。战友间的生死之情没有经历过出生入死的人是难以体会得到的。
我152mm口径大炮阵地
相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擦拭武器，二十八天的战火，使携带的武器早已锈迹斑斑，虽说撤离了战场，还不敢说就高枕无忧，连首长要求我们尽快保养好武器，以防有新的战斗任务来临。看到我们在晒场擦拭武器，村里有许多老百姓也赶来围观。新战士刘和安擦拭弹链时，看到要从弹链上一发发拔下子弹很费力，就别出心裁想利用机枪枪机抓钩拔子弹，一不小心枪走了火，险些伤着了老百姓，把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这还算战时，若在平时，即使没伤人也是不小的操作事故。战时真枪实弹的情况下，管理也不容易。
战后数日，依然有一些被打散的部队没有及时撤回，当然，有的是牺牲了，有的是被俘了，也有的是打散后不知部队已经撤退，还有的是因离散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每天夜晚边境一线都有我们部队不停地发射信号弹，把天空都照得如同白昼，为离散的部队和战友指示方向。后来听说，确实有部队和战友顺着朝北方向，或看到我方发射的信号弹找回了国内。
我炮火发射现场
战后，边境一线不时有越南特工进入我方刺探情报。一天，营里接到上级通报，说有两个越南特工将经过我驻地前的公路，要求我们设伏。连里指派我和二排长一道化妆成老百姓，带十几名战士设伏。我们布置战士们在公路的一处涵洞下隐蔽，我和二排长穿便衣在公路上观察，等了约两小时，依然不见动静，这时，上级又通报说特工已经从我设伏点前改插小道往边境的一个山区方向去了，全团部队全部出动围攻，我们也追了十几公里，后来还是被兄弟部队抓获。
炮兵痛揍越军
战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逐级召开追悼会。连队的追悼会是在一个村民家里一间约20多平米的房间里举行的，房间前窗下摆列着连队牺牲的每一位战友的牌位，共一十三位，其中有我的前任排长潘声婉，战士潘必提、康迂生和六班长等，大家坐在地铺上。当指导员宣布追悼会开始，他和连长念悼词和宣布牺牲烈士名单时语不成句，抽泣不止，这时全连一百四十余名男子汉再也强忍不住悲痛，不约而同的放声痛哭起来。一时间撕心裂肺的号啕痛哭声连成一片，大家尽情的宣泄着内心的悲痛。在这个漆黑的、静谧的夜晚，痛哭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震天撼地，感动着万物和神灵。最后大家依次向每一位牺牲的战友献上一朵小白花，把对他们的哀思抒发在脸上，寄托在每一个深深的鞠躬里，也隐藏在每一个活着的战友的心里。
师团都分别召开了追悼会，寄托我们生存下来人对牺牲的战友的哀思！如果问世上那种感情最深，经历过战争的人会毫不犹豫告诉你生死与共的战友之情无与伦比，如果说天下那种悲痛最烈，失去昨天还亲密无间，今天却阴阳两隔，永不相见的战友，这种悲痛之惨烈可谓锥心扯肺，痛不欲生。
我军摧枯拉朽之势
我连四十七位负伤的战友，分别被送往不同的医院治疗，后来只有少部分重返连队，大多数人从此渺无音讯，未曾谋面。伤亡比列基本也是一比四。
统计战时牺牲、负伤人员的工作量也很大，特别是部分失踪、失散人员，一时无法判明情况。最明显的事例是， 在师召开追悼大会结束后，我排八班副孙瑞林奉命送花圈到靖西烈士陵园，陵园管理处工作人员得知他是我部人员后，就向他打听一个人，被打听的不是别人，恰巧就是孙瑞林本人。原来他在战场丢失的服装和腰带被其他单位的战士捡去穿在了身上，后来那个捡得衣物的战士牺牲了，管理人员按图索骥 ，把牺牲的烈士当成了孙瑞林，碰巧又向他打听，还责怪我们连队为什么不去人看望烈士。
我军占领同登火车站
接着是战评，按当时上级规定，象我部这样一线参战部队，最初下达的立功指标是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有百分之八十参战人员无法立功，后来稍有放松，约增加了百分之五，但依然有许多战士成了无名英雄。按当时有些地方政策规定，只要战士立了战功就可以安排工作。开始估计受指标限制，评功评奖可能很棘手，许多同样出生入死的战士没有立功受奖会不会想得通？可是没想到评功评奖却出人意料的顺利。原因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活着返回了祖国已经心满意足了，比起牺牲的战友，立不立功，授不授奖已经无足轻重，大家一致要求照顾牺牲和负伤的战友，表现出了参战士兵良好的道德素质。
我军骡马分队
战后上级战斗总结认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368团在1979年在中越自卫还击作战中，在我龙邦方向担任助攻任务，牵制和杀伤越南茶灵之敌，保障茶灵至龙邦公路的畅通，掩护主力撤离战场。战斗中，该团在友邻部队的配合下，全体指战员团结协作，奋勇攻坚，2次夺取八姑岭、八达岭，攻占15、831、954等高地，清剿了804高地附近的残敌，打败了越南号称“决战决胜”的王牌团——346师677团，毙敌481名，缴获各种枪126支（挺）、各种火炮27门（具）、车辆4台、电台5部、各种弹药959800多发，其它物资一大批，毁敌枪168支（挺）、各种火炮15门（具），出色地完成了战斗任务，全团被中央军委授予“八姑岭功臣团”，广州军区授予我团2连为“八姑岭英雄连”的称号，涌现了5名战斗英雄唐立忠、刘勇、陈金钢、岑荣深、张绍荣。二营荣立集体二等功，二机枪连和我排分别荣立了集体三等功，我排九班因灵活主动，作风顽强，尤其是支援16号高地战斗，歼灭了欲逃窜的20多名越军，被授予“英雄机枪排”的荣誉称号。连队原计划为我申报二等功，但我知道二等功以上只有百分之五的指标，想到跟随自己身边牺牲的战友，想到自己在战场上已经提拔为军官，想到许多战士有了立功证明回家就能分配工作，我有些于心不安，就找到连领导，要求他们把这个指标送给牺牲的康迂生烈士。后来连队采纳了我的意见，为康迂生同志申报了一等功。因此，江西省革命烈士纪念馆有了他的一席之地，这也让我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连队还是为我申报了三等功 ，在后来八年的边境作战中，我又立过同样的三等战功两次，我真的知足了，比起为国捐躯的烈士们，金钱、地位、荣誉又算得了什么？凡真正经过战火洗礼的人，大多能看轻物欲，淡薄名利，因为能够健康的活着原本就是上苍的眷顾，比起牺牲的战友，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
谅山省首府被我军踩在了脚下
接待烈士家属工作一般是由团以上政治机关负责，但本连队牺牲战友的亲属一般都会要求到子女生前的连队走一走，看一看，和烈士生前战友会会面。作为排长凡涉及我排烈士亲属来队，连队也会让我们和他们见面，介绍一下烈士生前基本情况，安抚一下战友的亲人。那时，烈士的亲人都能深明大义，尽管失去亲人痛楚难忍，尽管眼含泪水，未语先噎，但大家握手心相通，目视无须再赘言。他们基本都是众口一词：“孩子是为国家牺牲的，是他的光荣，也是我们家人的光荣。” 当问到有什么要求时，烈士亲属们反而会真诚的感谢组织关心，一再申明没有例外要求，对微薄的躯躯500元抚恤金从没有一个人有半句微词，只有部分家长要求由烈士的弟妹来继承烈士遗志，到烈士生前部队继续当兵杀敌。
我军向敌出击
如今，往事已越30余年，我也已退去戎装20多个春秋，南疆的烽火早已熄灭，但对越自卫反击战和后来七八年在中越边境的持续作战，包括法卡山、靠茅山周边的局部战斗这一段特殊经历，成了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历史，最幸福的时光，最美好的回味，当然也有最悲伤的记忆。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时过境迁，昔日的战友们有的已辞世而去，活着的大多也各奔东西，难再相见，但许多人在我记忆中依然栩栩如生，许多往事至今想起来依然是昨日的记忆。人生的甜酸苦辣都是味，喜怒哀乐皆因情，军旅情怀抹不去，边关岁月难尘封。在我内心将永远珍藏着我人生的这段历史，不会淡却，更不会忘记！
——完 ——
我军大踏步开进
我军抢修舟桥
我军雄纠纠挺进
我坦克部队越过临时舟桥
我支前民兵运送弹药
我军向阵地运送给养
叔叔吃点东西好多杀鬼子
友谊关前群众欢迎我凯旋部队
我军抓获的越军俘虏
越南人民军的尊容
我民兵抓获的敌特工
我军清剿山洞搜出的地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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