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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内蒙古掠影
近些年,寻梦呼伦贝尔草原,已成为国内外诸多旅人的时尚。

对我来说,在梦的幻境中度日并将梦当成生命阳光的年龄早已过去,我不愿让迷离的梦境再去占领自己的时光与心灵;然而,三年前的那个盛夏,我还是与几个性情相投的朋友走进了呼伦贝尔草原。


静卧神州北陲的呼伦贝尔,是个地级市,面积为二十六万三千平方公里,幅员之大,是鲁、苏两省的总和,人口却仅有二百七十余万。境内有八万平方公里的天然牧场,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天然森林,三千多条河流,五百多个湖泊。

车离市区,顷刻间便驰进了碧草连天的大草原。隔窗眺望,但见草色浓浓淡淡,起起伏伏,宛如偌大的绿色绒毯,无休止地向天边伸展。时有羊群似团团白云飘落在绿毯之上,偶见马群在葱绿的草地上踱着绅士般悠闲的步子。这脱掉尘埃之气、清逸灵透的意境,已超出了画图的色彩,而化生出人间天堂的意味。地广人稀,视线一直抵达天际。无边的宁静接着宁静,偶尔有鸟儿凌空飞过,甩下一两声啼鸣,显得那么脆亮、悠长。途中,我们数度恳请司机停车,以爽耳目。这盛夏的草原独有的斑斓与鲜亮,使所有的游客都激动得不能自己,每个人的脸颊上无不荡漾着醉梦般的光辉。面对蓝天绿草白太阳,我像一个孩子打开了一本奇妙的书但是什么也看不懂,只好细读草原上盛开的野花。野花斑斓七色,花形奇特,有的清艳含露,个性分明,丰神异彩,奇葩逸丽;有的素面临风,一脸静气,质朴简约,不事张扬;有的三分憨野,七分自在,雨洗风蜀,自我天然……每一朵花都平凡细小,貌不惊人,但构成的花簇整体却对称严谨,布局精巧秩序井然,展现了一种高层次的组合美;更有粗大豪放者,似穗似花,大大咧咧地垂在那里,体现了一种我行我素,与汝何干的自主逸气。野花都各有自己的性格,不倚不靠的自主自强更成就了一种“家花”普遍缺失的自尊。它们从不在乎人类怎么看它,也许它们更尊重蜜蜂与蝴蝶的意愿。出于喜爱,我折了一枝下来,插在我的包包里作为装饰,次日,到晚上收拾行李居然发现这小绒球依然不见衰颓模样,我并没有在意。过了一夜起来看见被我随意扔在桌上的花还是与昨天一模一样,我忍不住擎它到窗前细细端详。每一朵米粒大小的花朵仍倔强地绽开,如果散开来看,它们毫不惹眼 ;但无数小花朵组合起来却极为美丽,尤其在草原上一大片一大片地盛开,好像为赴一个宴会而隆重打扮的女子,即使算不上天生丽质也是娇俏可人。

一连几天,我一直带着它旅行,它淡淡的紫色一点一点消失但形状丝毫未变,细小如笔尖的花瓣还是充满期待地张开着,希冀与蝴蝶蜜蜂有一次邂逅。

我终于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大错,我如此轻易折下了它,使它离开了属于自己的那片草场,也失去了传播花粉,孕育种子,繁衍后代的机会。尽管它枯萎得如此缓慢,如此不甘心。

而我仅仅以爱的名义占有了它,又毁灭了它,对一朵花而言若是真爱便不可占有,那么对一个人呢?


从鄂伦春自治旗阿里镇驱车向西北方向而行,只见河两岸高林巨树,遮天蔽日,悬葛垂藤,绕岩挂石。不到半个小时,车子便在浓密的树荫下停了下来。举目仰望,但见一巍然高耸、陡似斧削的悬崖,矗立于浩茫的原始森林之中。悬崖的石壁上赫然高悬着一个硕大的天然洞穴,这就是被史书称为“鲜卑旧墟石室”的嘎仙洞。

嘎仙洞略呈三角形,洞深南北长92米,东西宽28米,穹顶高旷,洞内宽敞。大洞的西北角有一个斜洞,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景致。斜洞的底部上端,东、西各有一壁龛状的小儿室。这个斜洞,估计是当时部落首领居住之地。大洞东壁上部还有一处小洞,这或许是部落存放猎品等物的仓库。整个山洞浑然天成,石壁平直,细滑如切,显得古意苍苍,神秘莫测。

北魏石刻镌刻于洞内西侧的石壁上,刻辞十九行,全文201字,汉字魏书,隶意浓厚,古朴刚劲。虽然祭文经过漫长岁月的风化侵蚀 ,但字迹仍清晰可辨,为后人研究游牧民族的地缘、天缘、人缘和风神脉息,提供了一个向四周辐射的基准点。从这多重意义上讲,嘎仙洞的祝文,作为马背民族的第一份石刻原始档案,和璧隋珠不足方其珍,凤毛麟角无以喻其贵!

据悉,过去,当地人一直以为嘎仙洞是大自然所赐的游览场所。但1980年,呼伦贝尔盟考古学家米文平在洞内发现了太平真君四年(公园443年)北魏皇帝派人祭祖时刻在石壁上的祝文,从而证实了这就是中外史学家多年来寻找的拓跋鲜卑先祖居住的“石室”旧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少数民族建立的封建王朝——北魏拓跋鲜卑的发源地。


鲜卑是我国的古代民族。其名最早见于周初。《国语·晋语八》中,有周成王在今宝鸡市的岐山会盟天下诸侯时,不屑和南面之荆蛮、北方之鲜卑为盟的只言片语的记载。成稿于公元554年的《魏书》,是二十四史中第一部记述马背民族创建的封建王朝的正史。《魏书·序记》载:“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其后,世为君长,统幽都之北,广漠大野,畜牧迁徙,涉猎为业,淳朴为俗,简易为化,不为文字,刻木纪契而已……”鲜卑族的拓跋部,是我国古代居住在东北的鲜卑族中的一部。其先祖的原始部落,就在大兴安岭北段嘎仙洞一带凿洞穴居,过着以狩猎、采集为主的生活。

鲜卑族建立的北魏王朝,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了一百五十来年。这在封建王朝的“周期律”里,寿命不算长也不算短。鲜卑族虽然消失了,但这个在中原大地上,曾留下过嘹亮歌声和矫健身影的杰出民族,是永远不会在中华史册上消失的。它的历史活着,它的文化活着。它早已和汉族融合一体。这里出了一批心性如水般澄明独立的高士,如隋文帝的独孤皇后 ,唐高祖李渊的母亲 ,李世民的长孙皇后……隋唐五代,有大批鲜卑人南迁成为客家人,客家人代有英杰辈出,更是不争的史实。

布雷兹·巴斯尔说人类是“一棵有思想的芦苇”。那么嘎仙洞作为北魏拓跋鲜卑的发源地,正是芦苇茂盛的地方了。

离开嘎仙洞,登上归途,但见周遭山峦雄浑,云天寂寂,松涛苍莽,河流蜿蜒,岩壁嶙峋。我陷入了沉思。寻访嘎仙洞,就像亲手触摸着历史刻下的纹理,使人感慨良多。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各民族都有其独具风采的文化和艺术,众多民族的发展历史,才汇集成一部绚丽多彩的中华文明史。

【三】

早就知道,呼伦湖是我国五大淡水湖之一,又名达赉湖。由满洲里市区东行20多公里,便到达了达赉湖畔的小河口风景区。一尊传说中的呼伦姑娘大理石雕像赫然映入眼帘,呼伦姑娘手托一颗光芒四射的明珠,翩然欲飞。环顾周遭,见这里天广地阔,湖天一色,白云悠悠,牧草平铺,牛羊成群。湖中,鸥鸟盘旋,水波不兴,静若处子。呼吸着这大草原清新里含着淡淡草香的空气,沐浴着从呼伦湖上吹来的清凉而和畅的柔风,仿佛觉得自己那颗已被岁月磨出老茧的心,软化了,年轻了。我本是来自山野的孩子,山野的流溪、碧草、小花所组成的带有芬芳的“文字”,应是我最早读过的第一本书。八岁那年,随父亲走进了都市,而后读书、恋爱、结婚、生子,常年生活在像鸟笼一样由钢筋和水泥组成的方格里。虽有电视、手机、英特网,足不出户也可尽晓天下大事,但随着山野间那些小树、小草、小花的名字渐渐在记忆中消失,我生命中产生了本不该有的空缺。在寸土寸金的都市,匆匆行走在人与人碰头磕脑的柏油马路上,那种光着脚丫儿,踩着黑褐色的泥土,能够沉淀你的惊慌、使你坚定与轻松的感觉,也找不到了。我也许早已背离了大地,把在坚硬的马路上散步说成是“在大地上行走”,实在是一种矫情和名不副实。今天,面对呼伦湖,复归自然的我,才又感受到了大地的呼吸,让我找回昔年山野孩子的童真,忘却了人生经历的痛苦,扬弃了高傲的自我,超越了尘世的猥琐与虚荣。

呼伦湖是我国北方数千里之内唯一的大泽,水域宽广,沼泽湿地连绵,草原辽阔,食饵丰富,鸟类栖息环境甚佳,是我国东部内陆鸟类迁徙的重要通道。春秋两季,南来北往的候鸟种类繁多,据统计有鸟类17目41科241种,占全国鸟类总数的五分之一。主要有鹤、鸥、天鹅、雁、鸭、鹭等,其中不少属珍稀禽类。可以说,呼伦湖地区是世界上少有鸟类资源宝库之一,是一个硕大的鸟类博物馆。


然而据导游介绍,由于全球气候变化和人为的破坏,呼伦湖近年来湖水位大幅度下降,盐碱大量积累,水质急剧恶化。呼伦湖生态恶化已影响到周边环境。紧邻呼伦湖的大兴安岭林区水湿地萎缩,大小河流水量明显减少或断流,湖边大面积芦苇和湿地消失。湖中的红鳞鱼、哲罗鱼已绝迹消亡,鱼虾存量急剧减少。

当世间繁杂的尘埃落定,快乐与忧虑总是不如人意地结伴而行。面前的美丽若失水而变得满目疮痍,绚烂的风韵注定会像雨后的彩虹流云那样褪去,到那时,转湖的牧民还会有吗?远方的客人还会来吗?我的目光越过湖面遥望天地相连的茫然之处,任若有所失的痛楚拨动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弦:假如有一天真的是失去了这片湖水,那也就失去了滋润这片干枯土地和世人疲惫身心的源泉,也就等于绝灭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失去生命的土地还有什么意义;一旦失去这一切,科学、诗文、艺术也会随之失去。苍茫茫大地真干净,干净是干净了,与之相伴的只有死寂。毁灭自然就等于毁灭人类本身,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怎会不懂得大自然珍贵的赐予是不会失而复得的!

【四】

昭君墓,又名青冢,位于呼和浩特市郊外9公里处的大黑河南岸。许多年前,我记住呼和浩特这个名字,只是因为那里有座昭君墓。如今,我千里迢迢赶来终于站在思慕已久的昭君墓前。可我却分明觉得昭君是如此的寂寞。尽管秀美的青山在左右静静地陪侍,轻轻莺语,呢喃悦耳,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说它寂寞,是因为它只是一座碧草青青的坟而已,除却它的庞大(占地面积约二十余亩,高约三十三米),它与我们通常看到的平民百姓的坟并无区别。在简陋的小凉亭里遥望远方的荒漠时,我的内心深处涌起阵阵惆怅。这片土地正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所在,在汉朝人眼里,是“无知之俗,蛮夷之域”,而风华绝代的王昭君,偏从繁华京都地,富贵汉王宫,来到这苍凉之地,在这里生儿育女,让塞外的寒风吹白她满头青丝。

在昭君出塞前六十七年,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第二年武将李陵因与匈奴战败被俘,归顺匈奴。十九年后苏武回到汉朝,写信给李陵劝其归汉。李陵在答苏武书中为我们描述了他在匈奴的生活情境:“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以域风雨,膻肉酪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烈,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寥寥90来个字,足可洞见昭君塞外凄凉的生活画面。何况昭君出嫁后不到三年,年老体衰的呼韩邪单于便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当年昭君的哀伤与创痛。正值盛年,失去丈夫,又没有一个同胞亲人在身边劝慰,该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度过未来的时日?按匈奴风俗,其父的妻妾,除生母外都是她有权继承的遗物,于是“复妻王昭君”。昭君在老单于死后也曾上书汉廷,要求回返故国,但回令仍是“从其国俗”,可怜的王昭君不得不嫁给雕陶莫皋,这个本应喊她后妈的男人。

在男权社会中,总体上说女性是弱势群体;从个体来说总不免要有性别上的依附,于是才有“名花有主”、“花落谁家”之说。本来“有主”可以倚靠,“有家”可以安居,但人为“花”,人也就异化为物,是物都可以出价而沽,也可以用权利去夺取,而被夺取的女性的意愿却是不在被考虑的范围之内。这时作为名花的女性,其不幸命运也就降临了。王昭君身侍二主,内心的屈辱可想而知,更别提什么爱情了。而没有爱情的心灵是孤独寂寞的,对一个女人来说更是如此,尽管她贵为 “宁胡阏氏 ”。


王昭君不辱使命,用她一生的时间作为代价,换来了匈奴与大汉几十年的相安无事。她虽彪炳史册,美誉至今,但作为一名女子,却承担了在塞外生活太多的孤苦与忧伤、痛苦与凄凉。昭君怅望中原二十载,其经历比与之比肩的西施、貂婵、玉环的决绝更显悲苦。在关外,天苍苍,野茫茫,遍地牛羊的草原上,纵使登高一望,也只见草天一色,远树如烟。平原尚且如此,更不知离家道路几千?自从长安与父母一别,那浓浓的乡愁,就如剪不断,理还乱的同心结,悬在半空,仿佛漂浮着的朵朵白云,却又不知,哪一片是来自故乡的尺素?思乡情长,长安的过往,家乡的回忆,已经成了永不能回头的过去,她把对亲人的刻骨思念留在梦里,把青春和爱情埋葬在异乡,直到老死荒漠。 
                 
其时,山林间漫来的清新空气如饱满的汁液溢满空间。从昭君墓顶走下来,我的心情已归于平静。也许是我错了,昭君的墓就该是这个样子,普普通通,正如她平凡的出身;葱郁的青草永远覆盖着她的四周,千年不变,正如她不肯随波逐流、不肯向邪恶低头的一身傲骨,似乎也在补偿着她生前的寂寞。即使明妃有灵,想她也不会喜欢墓前的熙熙攘攘,富丽堂皇。那么,就让她安静地躺在那儿,听人们撒落在风中的赞诗叹词吧。已远逝两千多年的风霜岁月,也许人们不再记得汉元帝,但却记住了王昭君这个名字。这个永远和美丽、坚强、隐忍连在一起,想起来就叫人心生疼惜的女子。

昭君墓渐行渐远,终于隐在一片苍茫之间了。那青冢的一片青草似是寄托了昭君的拳拳报国的壮志和她柔情如水的剪剪双瞳的期盼。那个远在汉代的青衣美人,是这一片山水的风雅和情致。那婷婷走来的妩媚丽人,在历史的长烟里幻出耀眼的光彩。
陈慧娟,浙江省温州市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时有文字见诸省内外报刊。著有散文集《行韵涓涓》、《半帘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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