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悦报考“奇曼插画研修班”已发出录取通知,九月开课,学校在距南城千里之外的城市大容,学期半年,全寄宿。
临近报到日,兴隆小珠与凯悦一起出发往大容城。
三人顺利到达集合地点,现场已有好些与凯悦年龄相仿的学员,或聚或散,静候安排。
完成签到、验证后,凯悦跟随队伍登上校车,在临窗位置坐下,放好书包,转头便望向窗外。
兴隆、小珠接上他的目光,向他挥手,凯悦也轻快地摇着手。隔着车窗,小珠看到他的笑脸。
少顷校车启动,隆珠二人退后几步,目送校车驶远……
刚才的叽喳热闹转眼便空空落落,大街上恢复它平日的宁静。
两人还在原地没有移步,小珠轻叹一声:“这就二十三年了!”
天空飘落雨点,兴隆一手轻搭上小珠肩膀,另手拖着行李箱,小珠打着伞,两人并肩走在这座城的街道上。
许久没有二人行了。上一次远行,还是在二十五年前。
生活和生意如一担两端,挑上肩头便顺着它的路向奔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能稍停。
一旦停下,惊觉时间如流沙,在指缝间如沙漏一般流逝,转眼人已半百。
雨下得越来越大,兴隆从小珠手里接过雨伞,迎风挡雨。小珠紧紧偎依着兴隆,听伞面“卟卟”的雨滴声,与“哗哗”的雨声交织,看漫天飘雨冲涮着街道马路,顷刻成河。两人在雨幕中缓缓前行。
第二天,雨停了,阳光在厚厚的云层后透着亮,今天将是一个好天气!
两人坐上了往不乌山的旅游车。
旅游车驶出市区,驶往远郊,转入深山。在七弯八拐的狭窄山路上行驶了好一段时间,只见山中密林苍郁,云烟渐厚。
忽然近前的烟雾散开,阳光照耀下来,身边一切显出亮色,耀眼夺目。而五十步外,云雾却依然飘渺。
真可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停车场在 ,隆珠二人下了车,按照图示,两人沿着停车场旁的下行石阶拾级而下。
周围的空气和树木青苔,润透了湿透了。望前方,轻烟在丛林中飘渺。
行不了一会儿,小珠觉水汽裹了一身,呼出的空气与湿漉漉的雾气混合着,蒙上了眼镜片,看不清前方。
脚下的石阶,黑青的青苔覆盖其上,不断被人踩踏过,不断再覆盖上。新的老的青苔,早已将石阶原来的颜色遮隐去。
一级级的石阶,边棱锐角已尽消磨,浑然于这永远的浓雾中,随山色青青,随山势蜿蜒,隐没在前方的浓雾里。
兴隆让小珠跟着他,一手搀扶过来,小珠笑问:“担心我滑倒?”
兴隆说:“我们待会要下山又要上山,听说这里长年水雾浓厚,山路湿滑,路不好走,小心一点好。”
小珠看着兴隆眼里的认真,笑应道:“没想到这山路又窄又湿又滑的,有登山杖就好了。”
兴隆四处打量,忽然松开手,弯身探腰,从旁边的草丛里,抽出一根柴杖,比试一下,将粗糙的树皮简单处理一下,就是一杆登山杖。
再扒开草丛灌木,拽出另一根来,处理好了递给小珠。
于是山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还有两人杖击石阶的“得得”声,如有问答,响透很远……
一路下行,诺大的山林,除了脚步声点杖声呼吸声,就没有多余的声音。浓雾模糊着视线,看不透周遭。正是近午时分,却感觉如临黄昏。
两人形影不离,缓步下行,直到远处传来潺潺水声,不禁加快脚步。
几经转折,石阶落尽,雾气散开,眼前豁然开朗:谷中急流,滩石聚散,流水漱石,响声喧哗。
兴隆让小珠路边稍等,他卷起裤脚脱了鞋,执着两根柴杖摇摆几步迈到水边,蹲下来,手执柴杖在水底里摩擦一番。
忙了好一会儿,两根柴杖在兴隆手里渐变了颜色模样,兴隆兴奋地过来将柴杖递与小珠笑道:“这根棍子不错!刚才看它又湿又柴,黑不溜秋,其貌不扬,但还算趁手。在水沙里洗洗擦擦,就显出这黄澄澄的底色来!看这杖头有几道小弯曲,像不像小小的龙角?”
小珠接过来,果然经过这番擦洗,污渍累赘去掉,不乌才是它的本色。又看兴隆眉眼间如获至宝的喜悦,手杖在手里反复摩挲,小珠笑说:“你和不乌山有缘!”
说笑一回,二人逐水势往上游走。水流猛烈,水声彻耳,人声不闻。兴隆一手拄着杖,一手牵着小珠,小心看顾前后,在游人渐多的窄路上小心前行。小珠手里握着他的温度,一如当初他的牵手,还是那样暖。
前路转出,眼前山屏绿障,一组瀑布随势三跌转折而下,如在山体上行楷一个“永”字,甚是奇妙。
铺天盖地的细微水珠随风迎面挂一身,发梢也落下一层。哗哗的流水声冲涮着石与人,一时尽忘忧。游人在水中雾里欢声雀跃,便如少年时。
“走吧!前面要上山了,还有一段山路才到莫是顶、莫是湖,时候不早了。”兴隆说罢,两人收拾好行囊,转身登上瀑布旁的石阶。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地势陡,阶面窄,且湿。二人拄着杖,再以轩源的悬浮心法上行,两人走得不慢,也不累。
水声渐远,两人登上山头,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山风微拂过,便带来或者带走阵阵白雾,周围景色随风变幻,有时显出弯曲的小路,有时几朵娇花忽入眼,有时半坡青木霎时无……
这一路披轻烟逐厚雾,悄声语笑里谈,并不觉得路远路近,也不觉得时飞日长,直待路尽见阔地,边上一溜露营的帐篷,帐篷前方的草坪上,游人三三两两坐在防潮桌布上,聊天的摄影的,或吃点心或追逐玩耍。阳光也似在躲猫猫,一忽儿出来一忽儿隐,云雾在阳光下缭绕如轻纱,聚在前方一大片无人之境,几丛芦苇悠然婷立,将人与这虚渺云境分隔开。
小珠在半人高的芦苇前停下脚步,凝望着前方这虚渺,除了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随着眼前一团云烟飘过,虚渺中显出一个清晰的白色金属小球,竟无支撑地悬浮在半空。小珠忙指给兴隆看,兴隆一望便知:“哦,那是浮标,球状的浮标。”
“浮标?浮标不是浮在水面的吗?”小珠诧异道。
“是啊,它不正是浮在水面吗?”兴隆仔细看看,答道。
小珠才知道自己已站在莫是湖边,皆因湖水与云雾一色,竟然就分辨不出水与天来!
风像知道小珠的诧异,将水面上那大团云雾推开,眼前瞬间明亮,青绿的湖水微澜,远处的山峦在青白的云烟中如剪影如水墨画。山峦倒影在湖面上,近前的粉色芦苇随风摇曳,在这湖光山色中勾画出几缕生动的线条来……
这瞬间的幻变,小珠来不及惊叹,又有流云遮掩过来,顷刻填满这一角清晰,山水云雾不分,又见一色苍茫,如幻如真。
“太美了!莫是湖!”小珠赞叹不已,回头见兴隆在不远处一个小土坡上拄着杖叉着腰望向湖心,如山峦般岿然不动,身边的云烟轻绕,恰似刚才那幅水墨丹青。
小珠向他走过去,兴隆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说:“打拳?”
平坦的草坪是游人专属,隆珠二人避开人群,只能在这坡地上打拳了。兴隆检查过地面,让小珠站在安全的一方,二人各自起势。
在这如幻如画的神仙境地打拳,岂不是人生一乐也?但真正打起拳来,就不好驾驭。
斜坡地面长满青草,看上去如绿地毯。但绿草下的土地有许多坑洼,并不平整。周围所见云雾缭绕,苍茫一片,没有参照物,即觉得肉身沉重,脚步不稳。
“一定要从肢体里跳脱出来!一定要从耳目里跳脱出来!灵魂,灵魂带我打!”小珠心里对自己说。
当身处一片虚渺,连脚下之地也步步临虚般需小心翼翼地探寻时,可以依靠的,可以让自己身心安定的,就是心里有一个比这方虚渺更大的,包容虚渺的空间。
没有参照物,参照的便是心中的太极球。太极球包裹着这一切虚渺,匀匀旋动。因旋动而有头上百会与脚下涌泉虚实的交换变化。因平衡的需要,掌指梢意尽延展抹壁。
脚下的坡地不平,有时脚下只有核桃般大的触地点,甚至如黄豆般大……须全身心投入在这微点的平衡中,稍失即晃动。
特别是当在斜坡弓步上步时,前弓步实脚有虚接迎接之意,不虚、不迎、不接就上不了斜坡。
在这小心翼翼的过程中,实脚涌泉如有聚焦的作用,形成了上坡时丹田粘前脚涌泉,同时前脚涌泉向上粘丹田的感觉,上下呼应互相应答,实脚便活了,重心便悬浮起来,人也轻盈了,上坡如履平地。
而虚脚,则如鱼鳍在水中舒展般,在交换上步的过程中,不急不燥,委中、脚跟等静静地粘着太极球壁随丹田运动而变换动作。虚脚似乎没用,却是打开身体、外延空间、中定平衡的关键。
在上下斜坡运动中,脚下的虚与实是既虚又实,实中有虚,互为作用不可分割的。之前听到的记着的许多拳理,现在不经意地变现出“实脚虚之,虚则能活能动”的效果来。
小珠当下感觉:实则虚之,虚者为用,则两者都是向虚的。拳中没有虚实之刻板分别,拳要打活拳,所以是以能虚为目标,能虚才能悬浮。这也是轩源师总在强调实脚要升起来的背后深意!
在这一片虚渺中,小珠感受到实脚的虚化升腾,虚脚的虚粘虚离,脚意清晰明确了,肩、肘、手便放开了,只管以心意将球空间填满,小珠对太极球的外围形态,有了真实不虚的体会。
不乌山,莫是湖,身边云雾的聚散、远方山峦与兴隆身影的显隐,不期然地,便为刻在小珠拳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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