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才，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兼任中国针灸学会临床分会秘书长，香港中医研究院顾问、客座教授，新世纪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规划教材《针灸治疗学》（第1版）主编。1969年毕业于湖北中医学院中医专业，即留校从事针灸的教学、医疗和科研工作。针灸临床擅长治疗面神经麻痹、中风后遗症、肩关节周围炎、坐骨神经痛以及各科疑难奇症。并参加过针灸治疗风湿热、胃下垂、痢疾、黄疸型肝炎等病症的临床科研工作。 辨证论治是中医诊治疾病的一个特色，“针灸临床应以脏腑辨证为基础，以八纲辨证为纲领，以经络辨证为核心。”这是老师对中医辨证论治方法的精辟理解。老师主张针灸临床应走“西医诊断——中医辨证——针灸施治”三结合之路，在“针灸治病必须突出经络辨证，处方选穴力求局部、远端结合”思想的指导下，他的临床技艺常常有出神如画之妙。弟子有幸师从王启才教授门下深造，耳闻目睹老师精湛的针灸技术，颇有感受。现摘其要者发表于此，以飱读者。 1．面瘫 洪·穆罕默德·阿里，男，47岁，阿尔及利亚人，警官，1980年6月14日就诊。 主诉：一天前突发右侧面部口眼歪斜，自感面部紧板不适，眼睛不能闭合，流泪，嘴角向左歪斜，喝水漏水，吃饭漏食。随即到中国医疗队请求针灸治疗。检查：右侧额纹明显变浅，不能蹙额、抬眉、皱眉，右眼闭合不全，眼裂约0.9cm，贝尔氏征（＋），鼻唇沟平坦，口角及人中沟、颏唇沟向左歪斜，鼓腮漏气，不能吹口哨，耳后乳突无明显压痛。诊为周围性面神经麻痹（风寒型）。 以颜面部“合谷刺法”为主要治疗措施，主穴共分为3组：阳白分别透刺攒竹、鱼腰、丝竹空；颧髎分别透刺地仓、大迎、颊车；地仓分别透刺迎香、水沟、承浆；配穴为对侧远端的合谷和双侧的太冲穴。平补平泻手法施术，每次留针20～30分钟，一周后加用电针。取针之后，再在患侧面部施以“闪罐”法10～20下，以皮肤红润为度。最后略施局部按摩，结束治疗。 治疗期间，嘱病人每日自行按摩患侧面部2～3次，每次5～10分钟，并多做蹙额、抬眉、皱眉、闭眼、鼓腮、示齿和欠口哨等面部运动。每晚睡觉时，在瘫痪面部复位的基础上，以宽4～5cm的胶布一端固定于口角，一端固定于耳后乳突，第二天早上取下。6次针灸治疗为1个疗程，间隔1天，开始第二个疗程。在针灸治疗期间不加服中西药物，只给抗菌素眼约水滴眼，防止眼部感染。经治疗，1周内即见明显好转，2个疗程痊愈。 2．呃逆 冯××，男，30岁，文艺工作者，1977年8月26日就诊。10天前因突击专业训练（吹小号）而发生呃逆。起初每间隔3～5分钟发作1次，每次发作持续1小时左右。因忙于工作，未作治疗。后见病情无好转，遂在本单位医务室针刺内关、中脘等穴，同时口服冬眠灵、安定、普鲁本辛等药物，均未见效。3天前症状加剧，呃逆呈持续状态，呃声高亢、洪亮，伸颈仰头、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全身抖动，并感呼吸困难，不能进食和饮水，食则呕吐，夜间不能睡眠，以致疲惫不堪，患者甚为焦虑、紧张和痛苦。乃求治于湖北中医学院附属医院中医内科。 初诊以旋复代赭石汤加减，服药未吐，但因服药后呃逆未止并感腹中膨胀疼痛而自动停服。二诊经西医内科肌肉注射苯巴比妥镇静处理，昏睡约3小时，呃逆停止，但醒后呃逆即发。三诊由针灸科其他医生先后针刺内关、中脘、足三里、梁丘、膻中、气海、期门、三阴交、神门、大陵等常规止呃腧穴，并以三棱针点刺中冲出血，按压膈俞、至阳、眼球等均不见效。四诊由王启才教授针刺天突穴，强刺不留针，按压攒竹穴，呃声变得低微，并有1～2分钟的间歇，但尚不能完全停止。最后以重力按压双侧翳风穴，呃逆顿时停止。于是鼓励患者吃糕点3块，喝果汁约300ml，没有呕吐，亦未致呃逆发作。隔3小时后，呃逆又发作，为进一步验证翳风穴对呃逆的治疗作用，又先针其它穴位，并作耳穴膈点埋针，仍无效果。再重力按压翳风穴，呃逆又立刻停止。当天和次日呃逆未发，饮食及睡眠正常，当晚即正常参加演出。两月后随访，未再发作。 3．胃下垂 刘××，女，39岁，兽医，湖北武汉人，1986年6月23日初诊。主诉：脘腹胀痛伴下坠感4年。曾在当地作X线钡餐拍片检查为“胃下垂”，服中西药治疗无明显疗效。近期胃痛、腹胀及下坠感加重，胃纳极少。由门诊以“胃下垂”（Ⅱ度）收入院针灸治疗。查体：身高1．64米，形体偏瘦，体重46公斤；腹部膨隆，有震水音；舌淡、苔白，脉细弱。胃“B”超提示：饮水后胃下极位于脐下8cm，排空功能差；钡餐透视及拍片提示：胃角隅部在髂嵴连线下4cm，胃下极9cm，胃蠕动减弱，排空功能差。 主穴：提胃（中脘穴旁开4寸）、升胃（下脘穴旁开4寸）；配穴：中脘、气海、百会、胃俞、脾俞、足三里。提胃、升胃穴用26～28号、5～6寸长的毫针分别朝肚脐（或脐下）方向斜刺，得气后先用行针辅助手法——搓法，造成人为滞针现象，然后双手持针柄向上提拉30～50下（也可以在针刺得气的基础上接电针仪，用断续波中强刺激3～5分钟，以腹肌出现阵发性规律收缩为佳）。间歇5分钟左右再重复进行，反复操作3～5次。最后将针按反方向单向捻转，待针体松动后即可出针。每日1次，20次为1疗程。每个疗程完成后，作B超和胃钡餐透视或拍片复查。治疗5次后症状开始好转，1个疗程后各种症状明显减轻。复查：体重49公斤；胃“B”超示：饮水后胃下极位于脐下6cm，排空加速；钡餐透视及拍片示：胃角隅部在髂嵴连线下2．5cm，胃下极7cm，胃蠕动增强，排空有力。续治2个疗程，诸症消失。“B”超和胃钡餐检查：胃恢复到正常位置，胃蠕动力强，排空正常。临床治愈而出院。 4．眨眼耸鼻症 姚××，男，11岁，小学生，江苏扬中人。患孩眨眼耸鼻近1年，每日频发不停，尤以吃饭和看电视时为甚，入眠后方终。曾求治于当地中西医，均认为此非病，乃不良习惯而已，未予治疗。1992年6月由笔者接治。 查：患孩面色淡白，双目干涩（患有夜盲症），眨眼耸鼻不停，心烦易怒，烦于回答医者问话，舌淡苔白，脉细而缓。证属肝血不足，脾虚生风。遂取印堂、四白、迎香、合谷、太冲5穴，平补平泻手法，留针30分钟，间歇行针2～3次。每日1次。经治2次后，耸鼻次数减少，但眨眼依然。上穴再加风池，续治4次，耸鼻完全控制，眨眼好转。七诊去印堂、迎香，以四白、合谷、太冲加攒竹透丝竹空为第1组穴；风池加肝俞、太溪、三阴交为第2组穴。每日针刺一组，两组交替使用。1周之后，眨眼现象也完全消失，终日不发，遂愈。 5．眼瘀血症 曾××，女，18岁，湖北省京山县人，系当地卫生员。因遭受暴力所害，致面部青紫肿胀，双眼极度充血，肿胀疼痛，可见紫黑色瘀块。先经内科医治，服用活血化瘀中药10余剂，面部青紫肿胀逐渐消失，但眼部瘀血状况却无好转，而转针灸治疗。王师运用经络辨证，利用与眼区有关的腧穴，把药物的治疗作用直接输送到眼部，来弥补口服难以致效的不足。因考虑眼区局部不大适宜穴位注射，于是便选用两侧光明穴各注入5%的红花注射液4ml（注射针头向上倾斜刺入，使针感向上放散）。每天1次，并配合眼部热敷。治疗2次后，眼内瘀血即开始消退，共治疗6次而获痊愈。 6．尿道综合征 武××，女，51岁，退休工人，1992年5月3日初诊。患尿频、尿急、尿痛十余年，轻则昼夜小便30余次，重则每隔3～5分钟1次，昼夜小便难计其数，夜不能眠。每次尿量约20～50m1不等，色黄、混浊不清，排尿不畅，有时点滴而下，淋漓难尽，伴小腹胀痛，排尿时尿道灼热、刺痛。曾在多家医院诊治，作尿培养、妇科检查均属正常，小便化验偶有白色粘膜脱落，脓球（＋），诊为“慢性膀胱炎”、“间质性膀胱炎”、“尿道综合征”。西医以磺胺、呋喃坦丁等抗生素治疗无效，1%克罗宁尿道灌注，效果也不明显。中医以八正散、知柏地黄汤治疗，收效甚微，而以补肾、收敛之剂，或投以中成药金樱子膏、缩泉丸、金匮肾气丸等反使症情加重。 查：患者精神尚可，面部色泽佳，舌苔薄白，质淡红，脉弦细。证属本虚标实，下焦湿热为主。拟针刺施治，穴取会阴、曲骨、中极、关元、三阴交、太溪、太冲、阴陵泉透阳陵泉，泻法，并于会阴、曲骨、阴陵泉穴处接G-6805输出电源，选择疏密波或断续波，每日1次，每次留针时间以病人出现尿意为止。 首次治疗，留针20分钟，病人即急呼取针，入厕小便。当日小便情况变化不大。第2次治疗，留针延长至3O分钟，取针后白天小便次数减少，约30分钟1次，夜晚小便次数明显减少，近1小时1次。第3～4次治疗后，留针时间可达40分钟以上，昼夜排尿次数进一步减少，排尿开始已无尿道灼热刺疼之感，仅排尿结束时尚有轻微不适。前后针刺治疗共9次，白天小便可控制在1小时左右1次，夜晚则可达2小时1次，病人能放心入眠安睡。 王启才教授还擅长灵活运用多种暗示疗法治疗一些神经、精神系统的病症。 7．张××，女，24岁，工人，吉林省长春市人。1975年4月28日，王师正在吉林医科大学第四临床学院门诊针灸科值班，一位50多岁的老工人背进一位24岁的张姓年轻女子，诉说其女前一日在工厂上夜班，离家时还是好好的，回来时神情慌张，一进门就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次日清晨，还是不能说话，也站不起来。 王师接诊后发现该女神志、发育均正常，其父说以往从未有过类似发作。初步诊断为：“癔病性瘫痪、失语”，当即为其针刺廉泉、合谷二穴，强刺激泻法，并有意识问她感觉怎样？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有意识地同她讲话，诱其回答。果然，该女突然失声大哭起来，旋即开口讲话。原来她在下夜班回家途中，遇到一名小流氓跟踪，无理纠缠，受到惊吓后飞跑回家就发病了。 接着，王师为其针刺足三里、太冲、阳陵泉3穴，并告之（开始暗示）取针后就能走路了。留针30分钟后取针，病人下床便行走自如，自行回家了。 然而，1周之后，该女又一次被其父亲背来（这次只有下肢瘫痪，没有失语）。诉说：“前晚做梦，梦见那个小流氓又来与之纠缠不休，清早起床就不能动了。”王师一边为其作针灸治疗，一边佯称那个流氓在“五·一”期间作案已被公安拘捕了。她信以为真，十分高兴，从此再未发病。 8．赵××，女，72岁，江苏省南京市人。有高血压病史20余年，1990年10月2日清晨上公共厕所时，遇见一患有“中风后遗症”的老邻居，一瘸一拐的，担心自己也会这样（自我暗示），紧张之感油然而生。数分钟后即感心慌、头痛、头昏，左侧肢体麻木，酸软无力，随即瘫痪于厕，伴口角歪斜。家人迅速将其送往江苏省中医院急诊室救治，脑CT显示：左侧丘脑部位有1.31×1.31㎝的高密度区，诊为“脑溢血”。10月4日病情稳定后以“中风后遗症”收住针灸科病房（抬入）。 首次针灸治疗，取合谷、太冲、足三里、阳陵泉等穴，中强刺激，留针30分钟。在取常规腧穴通经活络、疏调气血的基础上，配合语言暗示。王师“胸有成竹”地告诉老人家：“类似你这种情况的病我治得多了，都是一针见效的，待一会儿取针后，你也会立即下床走路，而且不久便会恢复正常，放心好了！” 留针过程中，间歇行针3次，取针后下床，果然能在家属“象征性”的搀扶下行走数十米。此例患者因确有轻度脑出血，故住院1周而告痊愈。 9．路易·法娣玛，女，43岁，公司职员，法国人。1996年，王启才教授赴法国讲学，其间也从事一些医疗活动。4月16日，该女士突发瘫痪并伴有失语，请王师诊治。法娣玛的丈夫是一名警官，为其代诉病史：1995年初夏，他们夫妇两人偕同两个儿女外出旅游度假，行车途中发生车祸，其子不幸身亡，其余3人也受了伤。夫人悲痛欲绝，并留下了重度的心理恐慌，每每在影视中看到发生车祸的场面，就心惊肉跳，肢体疲软，不能行动，并伴发失语。此次发病，原因如故。 经采用与例7完全相同的针灸治疗方法，配合语言暗示，患者针后即能讲话，行走如常。该患者先后发病数次，每次都是针到病除。失语一症，后来甚至不用针刺，当病人一看到针具就能讲话了（条件反射→暗示→自愈）。其夫请求王师，能否给他几支针，等夫人再发病时拿出来展示一下，让她立即自愈。王师笑答：“那没有用，因为您不是医生，在病人心目中没有信任度，如果可行的话，您的警棍应该比针具更有威力。”这类病人作针刺治疗之所以能有如此奇效，这里面有患者对医生医疗行为的高度信赖感在起作用。 （《针灸临床杂志》2006年第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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