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天下 | 电子垃圾之灾

文/《凤凰周刊》曾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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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电子产品更新换代越来越频繁，报废或遭遗弃的电脑、手机、家用电器等电子垃圾近年来增量惊人。早就有数据称，从2003年起，中国每年至少报废500万台电脑以及1000万部手机。再加上各种大件的家用电器废品：每年超过500万台电视机、400万台电冰箱、500万台洗衣机……中国已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电子垃圾生产国，同时也早早跻身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电子垃圾进口国。曾有环保组织报告称，每年全世界产生电子垃圾大约2000万到5000万吨，中国接纳了这其中70%的电子垃圾。由于发达国家对电子垃圾的处理利用实行严格监管，很多生产商转而将电子垃圾倾倒到中国等发展中国家。近年来，这个势头还蔓延到非洲等地区。

中国武汉，一家新开的电子废品回收工厂，一名工人正在整理报废的电视机。这是武汉市首个循环利用废旧电子产品的项目。随着电子垃圾产量骤增，中国面临几乎是全世界最严峻的电子垃圾应对形势。据“解决电子垃圾问题”国际倡议机构（StEP Initiative）的统计，2012年全世界产生的电子垃圾共4890万吨，中国的电子垃圾规模达到725万多吨，仅次于美国居全球第二位。这一数字仅仅是中国大陆本土的生产量，还不包括进出口的电子设备、电子垃圾和零部件的统计。

这些电子垃圾过去曾是高科技的新宠，如今成为不发达地区垃圾堆里的旧爱。中国的“电子垃圾进口商”们钟情于国外的电子废物，打造了像广东贵屿镇这样著名的世界电子垃圾之都。一方面，电子垃圾处理商们能免费从国外得到各种电子垃圾，享得国外电子设备生产商们的处理费；另一方面，电子垃圾经过简单的处理后，他们还能通过出售部分元器件、重金属再次获益。

中国一间电子垃圾回收工厂，工人们正在给电池分类。在中国，电子垃圾的流动一般经历两种渠道：官方正式回收和私下的经营回收。2012年曾有报道称，中国大陆共130家电子废品回收单位登记在册，而到2012年5月，仅有53家企业在评估中得到技术合格的认证。很多电子垃圾回收者并没有正规身份，这种渠道回收的电子废品有的被简单重新改造利用、有的变成二手电子产品、有的作为原料加工处理、有的被掩埋或焚烧，去向非常多样。

但电子垃圾也带来显著的环境威胁和健康损害。一些废弃的电子设备含有大量有害化学成分，例如铅、镉、汞等重金属，它们会严重污染环境，广东贵屿等地已经深受其害。在发达国家，废弃电子设备的回收和处理再利用，必须采取严格的工艺和管理才能免予重大环境和健康威胁。而在中国的大多数回收站，工人们往往以最原始的处理工艺——手工拆解、焚烧等手段，处理和回收这些电子设备。

在印度一间电子垃圾回收工厂，一名技术人员从废旧键盘堆旁走过。同中国一样，印度也面临着严重的电子垃圾增长问题。根据联合国环境署一份名为《循环——从电子垃圾到资源》（Recycling - from E-Waste to Resources）的报告，包括计算机和移动电话在内的电子垃圾规模，一些国家可能在以500%的速率高速增长，尤其是在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近年来，印度环保组织等各方机构也愈发重视对国内电子垃圾回收利用的管理。在中印这样的国家，电子垃圾既是重大问题，也有可能成为机遇，巨大的电脑和手机用量或许也能推动两国对电子垃圾的循环利用。

电子垃圾在这个时代仍是一个难题。美国环境保护署曾估计，在所有的电子垃圾中，仅有约15%到20%得到回收循环利用，余下的大部分被直接填埋或焚烧。在中国，一些地方在探索电子垃圾的处理渠道。2009年，北京成立首家电子垃圾分拣中心；2011年，武汉启用首条电子垃圾综合回收生产线。在国内外一些企业，研发机构在探索如何从电子垃圾中高效回收利用一些珍贵金属。

在日本东京一家名为Re-Tem公司的废品回收站，一名工人拿起一台废弃的手机。Re-Tem公司在研发从电子垃圾中回收利用稀土金属的技术。稀土金属是电子产业必不可少的原材料，而日本高科技企业一直面临稀土金属进口成本高企的问题。随着电子设备换代频繁、淘汰迅速，电子垃圾的回收利用成为一个在全球蓬勃发展的产业。一些发达国家和地区都对电子垃圾的回收利用提出了要求，例如欧盟委员会要求在2015年对电子垃圾实现75%的回收率和65%的再利用率。

手机在这些电子垃圾中正越来越受到重视。据麻省理工学院（MIT）材料系统实验室和美国国家电子回收中心（NCER）发布的一份电子垃圾报告显示，美国2012年共产生了2.582亿个二手电子产品、电脑、显示器、电视以及手机等。其中，手机占到最高比重，估计约有1.2亿部手机被丢弃。很多公司，包括上述Re-Tem公司均认为，对手机的回收处理将越来越有获益空间。

据“解决电子垃圾问题”国际倡议机构（StEP Initiative）的预计，到2017年，全世界电子垃圾的年生产总量将增至6540万吨，包括人们用过和废弃的冰箱、电视机、手机、电脑、电子玩具以及其他电子产品。其中，源自手机和电脑的电子垃圾产量增长尤为显著。届时，这些电子垃圾的重量将相当于至少200座纽约的帝国大厦。

在台湾最大电子垃圾回收工厂之一，一名男子从废旧电脑零件旁走过。针对电子废弃物发展的新态势，台湾的环保主管部门近年来不断增加资源回收品项目。2009年，台湾“环保署”与手机制造业者、电信业者及通讯门市等业者签署“通讯产品回收合作备忘录”，扩大提供通讯电子产品的回收渠道，免费回收民众的废手机及配件。借此手段，台湾的废手机及配件的回收量逐渐提高，从2006年的110吨攀增到2012年的436吨。2013年，台湾“环保署”针对新形势又正式发布公告，将平板电脑、外接硬盘纳入应回收项目，规定制造、输入业者应负回收、清除与处理责任。

而电子垃圾的处理其实需要细致对待。即使简单的电池，也因含有不同的重金属、不一样的回收利用价值而各具特色。比如铅蓄电池能卖钱，一块旧铅蓄电池能卖100多元，回收再利用最受欢迎。而镍镉电池因为含有大量的重金属镉，易污染环境，在很多领域已经被锂电池或者镍氢电池代替；而普通人最常见的碱性锌锰电池中有汞作为添加剂存在，个体危害小但使用数量大，近些年来，这种电池的含汞量一直在不断下降，有关它是否该回收处理也存在争议。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废品回收厂工人在分选电子垃圾零件。在阿根廷等南美国家，用以回收废旧电子产品的基础设施很不足够，且法律对于电子废弃物的处理也没有明确规定。有研究显示，全世界每年有价值约160亿美元的金和价值50亿美元的银被应用在高科技产品的制造中，但这些贵金属中只有15%得到了回收，而这个数字在南美洲更低。比如在智利，只有1.5%到3%的高科技产品在废弃后得到回收，而阿根廷虽然已经是南美地区做得比较好的国家，但这个数字也只有可怜的10%。研究显示，阿根廷每年要丢弃1000万部手机、100万台电脑，这其中一半的材料都被当作垃圾丢弃。

法国波尔多，一名工人在他的Ecomicro回收公司收拾废旧的电脑显示器。在对电子垃圾的回收处理上，像法国这样的欧洲发达国家大都实施了比较完善的法规管理，其中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是一项主要制度。在这项制度下，生产者要在产品的生命周期内承担环境责任，完成废弃产品的回收、处置等一系列工作。在法国的电子垃圾回收制度中，凡是需要用电、电池或蓄电池才能运转的设备都属于必须回收之列。此外，新销售的电子电器设备还会标注回收费用，以提醒消费者回收处理这些产品需要承担高额费用，比如处理一台电视机平均需要８欧元、

一台电冰箱大约需要13欧元。在这样的全方位制度要求下，法国等欧洲国家在废弃电子产品的回收再利用上已经形成完整有序的链条。

巴西圣保罗，Coopermiti合作组织的电子垃圾仓库，一名员工正在搬运被使用者废弃的电脑显示器。像这样被原使用者淘汰掉的电子设备，它们遭遗弃后可能功能完好还能得到再次利用，也有可能被粉碎成各个零部件，在一趟跨越全世界的电子垃圾运输过程中不断迁徙。

2009年，麻省理工学院（MIT）触感城市实验室几位科学家曾发起“垃圾追踪”计划，计划的主要部分是对电子废弃物的循环使用、再生和分解进行追踪。对电子设备的跟踪主要是40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追踪结果发现，这些循环使用的电子设备有的最后去了尼泊尔的教室，也有的到了肯尼亚的公共学校。一些待分解的电子垃圾则“长途旅行”穿越全美，在美国东海岸的专业回收和再生工厂得到处理，有的还在东部经过分解后又被运回西海岸。运输最长距离的电子垃圾，是一个打印机墨盒，穿越了惊人的6152公里。

巴西Coopermiti合作组织的一名工人正在拆解电路板。Coopermiti成立于2010年，这家机构每月能从电子垃圾中拆下约4吨重的电路板，然后运往日本一家公司进行稀有金属回收。对于一台报废的电视机而言，拆解是一套完整的流水线工序。工人们要拆后壳、线路板、变压器、扬声器、喇叭、电子枪，分离屏玻璃和锥玻璃，对塑料、铁、电子枪、线圈等各个部分进行回收利用。事实上，由于拆解回收有利可图，一些电子垃圾完全称得上是“城市矿山”。甚至有说法称，从电脑主板上可以回收真正的黄金，且这种做法要比直接提炼普通金矿石的效率和收益更高。

台湾一家电子垃圾回收工厂里堆积一地的主板。工人们戴着手套，正在捡拾主板进行拆解作业，这些电子垃圾在这里都能得到正规且完善的工艺处理。但这些都是台湾自身产出的电子垃圾。从1980年代末开始，台湾地区禁止废五金进口，台湾的电子垃圾拆解业后来逐步向大陆转移，那些与国外电子垃圾售卖方有合作关系和丰富经验的台湾人也顺势而为，变成大陆电子垃圾产业链上游的淘金者。

在电子垃圾全球化的旅程中，诸多中国的市镇先后跻身成为重要站点。从广东的汕头贵屿，到清远龙塘、石角，再到浙江的台州、河北的黄骅，电子垃圾拆解业在这些地方兴起，先是村民疯狂淘金，环境污染加剧，然后舆论愈发关注，政府开始管制，最后产业开始向更落后的地区转移。在电子垃圾全球化的路径上，这样的模式从台湾到大陆被一再地重复。电子垃圾是一个维系数万人生计的产业，也会因无序而担负沉重的环境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