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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二舅 / 李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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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97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大舅,二舅
                文/李社峰
大舅的周年没过,二舅也病故了。

我有两个姨、三个舅,母亲排行老二。

大舅是读书人,当了一辈子老师或小学校长,教书育人,算见过世面,走出去很远。

二舅为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生和土地打交道,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很少出门,不远的西安城,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舅家和我家不远,两个村子相距不到三里,隔一条河、一道梁和一个村子。两村属于同一大队,舅家的村子较大,地势平坦,分两个生产小队;我们村较小,卧在半岭,和另一个小村合为一个生产小队。

我上的小学学校在舅家的村子,校舍利用村里的旧房和戏楼,这些都在舅家周围,最近的不过十几米,最远的不过百米。舅家就是我家,渴了,课间跑去舀瓢凉水灌肚子,在外婆责怪声中跑走,不顾外公手里正在来回倒着的开水;饿了,去舅家找东西吃,有馍吃馍,有薯吃薯。放学不想回去,进门端了碗就吃饭,放了碗出门去野逛。天黑了懒得回家,就住下,要么和外公睡火炕,要么睡隔壁的大床。

有一次,睡到半夜,我哭了,很伤心,家里人都问怎么了?我不好意思说,外婆摸着炕说没尿床呀!二舅把我搂到怀里悄声问咋了?我说想我妈了。给我穿好衣服,二舅背上我送回家。深秋的夜晚,天上星稀,漆黑一片,雨后的田野里苞谷林幽深肃静,几只蛐蛐轻声地鸣叫,小路泥泞,点点水滩泛着微光。二舅挽起裤脚,光着脚丫踏泥而行,一步一滑。我有点害怕,紧紧搂紧二舅的脖子,头埋在他脖领上。一晃一摇,在二舅不时躬腰将溜下来的我往上推送中,我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家。

大舅分了家,在老宅旁盖了三间大房。他有三儿二女,三个儿子和我年龄相仿,大家常在一起玩。大舅教书,离家较远,平时不在家,我们四个表兄弟就捣乱搞怪,去水渠里用笼捞鲤鱼,用石头砸翻鲶鱼,生产队的果子熟了,摘些桃子、苹果回来共享。写作业时,挤在一个小方桌上,吃饭时端了碗坐在柿子树下,看光影变幻。晚上睡一个炕,并排而卧。夜半小解,围成一圈。清晨倒尿,尿桶盈半。忽一天,大舅归来,我们转移阵地,在二舅家的老院子玩。不幸和大舅迎面碰上,就被他拉到旁边问这问那,或谆谆教导,多是学习咋样?有啥不会的?说我要好好学习,学习好了就能走出农村,能有出息。

上了初中,我就到灞河对面的学校。离家较远,有三四公里,上学放学都要过灞河。灞河河水充盈,时不时雨后发水,气势滔天,每年都有事故。河的下游不远有座桥,但非常简易,两条平行的铁轨为梁,上边铺了木板木棍,像翻了身的火车轨道。年久失修,许多木板已经腐烂掉落。大舅任教的小学离初中不远,我就去住大舅的宿舍,宿舍狭小,一张床挤着我和大舅,还有表哥。每天,大舅带了作业去同事的房间批改,我和表哥留下写作业,很晚了他才回来,还要看看我们的作业。

我小时常生病,某天忽然间感觉喉咙不适,那肯定是发了炎,发烧紧随其后。有天,病又来了,浑身无力,我课后回到大舅房间睡觉,大舅回来了,摸了我额头,说这么烫的,让我喝了一大洋瓷缸子水,然后带着看医生,开了药,打了针,两天的。

我的父亲在城里上班,母亲一人在农村,土地下放责任到户后,地里的活忙不过来,尤其“夏秋”两忙之季,时令不等人,加紧收割成熟的,颗粒归仓,腾出地来,及时播下下一季的种子。每到这时,二舅三舅忙了他家的,抽空就来帮母亲,收割搬运、翻地播种,常常星光里来,或星光中回。那时,舅就是力量。

舅家很温暖,有时间我常去,表兄弟间无话不聊,在田野里寻找无尽的乐趣。大舅见了常是教导,说谁谁谁怎么厉害了,向谁谁谁看齐。二舅不说这些,问吃了没?没吃去吃;问渴不渴?渴了就喝。

大舅为人谦和平易,走了许多地方,育人一生,桃李繁茂。二舅同其它农民一样,依节气稼穑,他脾气大,人正身直,做过大队会计,分文不乱,分文不取,二舅说:他啥时都睡得安稳。

高中我去了县城,大学我去东北,工作后我落到西安,忙学习忙工作,一年到头回家次数少了,到舅家也少了,逢年过节去坐坐聊聊,半天的时间就急匆匆地离开,像是在走场子。

时间让少年成长,让青年老成,让中年变老。大舅退休闲在家里,二舅不当会计了,依旧在黄土地上谋日子。


前年年前,大舅病了,我去坐坐。他把一辈子的烟瘾戒了,但不时地抽出烟在鼻下闻闻。我去了,他问工作怎么样?和我讨论些国家大事、政治前景、世界局势等。一提起教育界的人或事,大舅精神焕发,津津乐道。过了段时间,大舅的病情加重,小表弟辞去工作回去伺候,擦屎擦尿,尽心尽责、无微不至。我再次去时他言语少了,但还是能认出我。去年五月份,大舅走了,很平静。

五一放假,母亲说你二舅水米不进已经三天了。二舅确实吃不下饭,就是喝水也到不了胃里,吐了出来。但他精神还好,谈吐清晰,家里的事还要管,说下午想去最小的表妹家看看,表妹的家在白鹿原西面,距离稍远。二舅家四个女儿,实际一个是二妗子的侄女,从小一直养在二舅家。一周后我回去再看二舅,他精神萎靡,枯瘦如柴,吃不下喝不下的他不时地点根烟吸,没人阻止,此时,烟就是最好的良药。我和大哥坐了许久,不善言辞的我们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安慰的话也无法安慰二舅,他很明白,吐字清晰,逻辑有序。再过一周,二舅不愿意坐起,身体皮包骨头,让我不忍直视。四个女儿轮流照顾,婆娑按摩。走时,我双手合拢住二舅只有骨头的手轻轻地抚摸,我预感到这是最后一面了,二舅也知道,泪水从他的眼角渗出,我转过头,潸然泪下。
大前天夜里十点多,母亲忽然来了电话,我知道二舅走了,果然是。

大舅走了,终年八十五岁;二舅走了,终年七十六岁。大舅的坟在村东的岭下,旁边有条小河流过;二舅的坟在村西的岭下,旁边有赛峪河流过。河水都入了灞河,往西走了。远处的终南山伫立远眺,看不到灞河的尽头,消失在茫茫的晨雾里。
 
   写于公元二零二一年五月二十七日深夜


关于作者
李社峰:男,高级工程师,陕西蓝田人,喜欢徒步、摄影、用文字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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