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武 斌 图/源自网络
我的大舅
◎ 武 斌
我离开高家庄的时候大约六七岁，又随了已经先回到娘家的母亲，开始一段在舅家的生活，大约七八个月的时间。
舅舅家村庄是一个叫陈闫的村子，和高家庄是邻村。我记住了舅舅家的那个院子，还有村中心的戏台，旁边是一口深深的水井，还有村西北的学校。
黄土高原上的村庄一律是东西向的分布，东西向的主巷位于村子的中间，把村子分成北边和南边，当然还纵横分布着多条小巷，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村落。我想主要是根据村庄的地势，其次考虑到西北的风，尤其是北风，让这些风在村庄的西边和北边绕着村子就走了，以致村庄不受寒冷的侵袭。陈闫村也不例外。
记得我刚来到舅家生活，感到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我甚至看到东屋墙壁上的老虎纸画都感觉到害怕，开始哇哇地哭。好在我得到这个大家庭的爱，因为母亲是他们兄弟姐妹中的老大，而且兄弟姐妹中只有我一个孩子。当时大舅娶了本村一个姑娘做了我的妗子，也没有孩子，二舅三舅没有娶妻，小姨也还在上学。于是我在他们之间就是宝贝疙瘩，备受他们的宠爱。但当时村上还是很贫穷的，一家相似一家，谁家也没有炫耀的资本。舅家随着母亲和我的到来，显得更加狭小局促，显得更加穷困窘迫。
给我印象至深的是外公的严厉，外婆的慈爱，大舅和妗子对我的疼爱，二舅三舅的宽容，还有小姨带我玩耍的场景。无论如何，我受到他们无微不至的呵护，尤其是大舅和大妗子。如今外公和外婆已经作古，当时他们去世的时候，我不是学业紧张就是工作在青藏高原上工作，均没有参加他们的葬礼，留给我是深深的遗憾。
大舅给我介绍了两个玩伴。一个是和我一般大的小名叫“业娃”的，前几年听小姨夫说他也已经得病去世了。另一个是比我小一岁的小名叫“晋娃”的，现在长庆油田工作。我前几年还见过他一面，相互也留了电话，现在我却再怎么也找不到他的电话了，也就疏远了这段儿时的友情。
我来到陈闫村的时候已经到了幼儿班的年龄，就被大舅送到村西头的学校中上幼儿班。由于我在幼儿园呆的时间很短，我根本记不得当时的老师和同学，对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和“业娃”“晋娃”嬉闹着，一起放学回家的场景，从西到东几乎跨了整个村庄。
当然还有一件事是我上到了高中才知道的，那就是我差点成为大舅和妗子的孩子。高中的一个假期，我去看舅舅，刚好邻村的周家村逢会，大舅就带我去看戏。其间碰到舅舅家的邻居，当他们寒暄和问候后，就顺便提及冷落在一旁的我，大舅自豪地说，我差点成为他们的孩子。这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年我跟着母亲来到舅舅家，可母亲还要再嫁，我就成了她的拖累。我想父亲那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不会在独自照顾了我几个月后又把我丢给了母亲。此刻我的难受到了极点，我在这个世界上是绝对多余的，多余的被他们推来推去。还好，我当时对这些事是极其模糊的。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已经能明辨是非了，我会一个人毅然决然地离开他们，开始自己自食其力的生活。一个人去远方，一个人流浪。
此时，已经结婚几年的大舅和妗子还没有孩子，他们多次的求医问药，还依然没有作用。我的到来，让他们眼前一亮。大舅和大妗子就想收留我。他们去问我的母亲，母亲没有主意，就让他们问我的外公他们的父亲。外公是威严的，他们怯生生地问，外公并没有立刻回复他们，就说考虑考虑。过了两天，大舅和大妗子再去问，外公就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大舅和大妗子和现在的我一样，并不明白当时我外公强烈反对的原因。但后来父亲的意外死亡和母亲的辗转流离，冥冥之中被外公预料到了。如果大舅收留了我，也会被父亲的家人我的奶奶和爷爷唤回到他们的身边。我跟着母亲，也是颠沛流离的母亲心灵的寄托，也是她的希望所在。
还有一件事，最让我对大舅记忆深刻。那是当年麦收的季节。我头格外地痛疼，幼小的我当然无法表达疼的位置，就整日整夜地啼哭。大舅带着我看了很多的医生，都没有见效。最后在一个打麦场找到了方圆有名的土郎中，他问了我和大舅很久，就从麦垛中抽出一个细长麦秆，在我的耳朵里掏出许多耳垢，顿时我停止了啼哭，头也不痛了。原来是耳垢在作祟啊，只是我太小而无法表达罢了。可大舅的耐心和不厌其烦为我求医给我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我终究没有留在陈闫村，没有留在大舅和大妗子的身边成为他们的孩子。没过几个月，我就随母亲来到了东姚村，结束了我在陈闫村一段时间的生活。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过了几年大舅和大妗子有了他们的女儿，后来又有了他们的儿子，也弥补了他们当年因为不能收留我而留下的遗憾。
走出陈闫村舅家这个大家庭，嘈杂的世界开始变得安静多了。似乎从那时候开始，我突然更加懂得了记事，以后发生的事我几乎都能清楚地记得，除非大人刻意对我隐瞒。但我的性格也变得更加沉默和内向了，喜欢一个人独处，一个人思考问题，一个人劳作。因为幼小的我总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陌生的同学，陌生的乡亲。我经常担心自己在这里居住几年后，接下来的几年将在另一个地方度过，惶惶恐恐害怕家人生病，害怕他们离我而去。我感到命运如同浮尘一样，总在被雨打风吹去。
无论命运如何颠簸，我还是经常回到陈闫村，看望外公外婆，看望舅舅们和小姨，我尤其想看到大舅和大妗子。我记住了陈闫村那条笔直的东西大巷，还有西头的三口池塘。
多少年过去了，漫天漫地随风飘逝的事事物物中，再也找不到那个在陈闫村哭哭啼啼的小孩了。整个天空与大地，都是思念在寻找它归去的路。而这条路正是我在走向陈闫村的大舅他们家。
2016年12月28日于成都家中
2017年1月9日修改
本文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武 斌 简介
作者：武 斌，1971年9月出生，男，汉族，山西临猗人，1996年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地球物理高级工程师，理学博士。2007年开始业余写作，2008年陆续在《地质勘查导报》、《中国国土资源报》、《大地文学》等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近百篇。2013年出版了散文集《地质人在旅途》，2014年出版散文集《乡土乡音》，2016年出版散文集《成都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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