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麦子扬花时（散文）

赵林祥

夏风徐徐，樱桃泛红，广袤的田野里，刚出穗的小麦悄悄地扬花了。

乡村随处可见的麦花，实在太不起眼了，平凡得几乎没人留意。那粉白色的花，没有花瓣，亦无花蕊，像截断了的数节银针，白莹莹，亮悠悠，闪烁在绿色海洋般的麦田里。无数细碎的条形花，被毛茸茸的花粉包裹着，容身于密匝匝的麦芒之间，紧贴在空瘪的麦壳上，若即若离，摇摇欲坠。在命悬一线的短暂花期里，营造出乡间最盛大的一场花事，给忙碌的农人带来舒心的慰藉，给贪玩的乡童赐予无穷的乐趣。

每当麦子扬花时，乡村空阔的田野就热闹起来：觅食的燕子打着璇儿，成群结队地低空掠过，擦越麦芒的燕尾，划出一道道优美的黑色剪影。斑鸽、喜鹊们亦不甘落后，绅士样在田埂上踱着步子，大摇大摆偏头偏脑，间或鹐鹐啄啄，捡食麦叶上草丛里的虫子。野兔、山鸡跟着凑热闹，在田畦间窜出窜进，跳跳飞飞，撒欢儿玩得不亦乐乎。过路的蜜蜂嗡嗡嘤嘤，淘气的蝴蝶翩翩起舞。平展展绿毡般的麦田里，合演出乡村初夏最欢畅的乐舞。

最有趣的是那些渺小羸弱的小虫子们，在淡淡的麦花香诱惑下，无数大大小小，色泽各异的昆虫，纷纷赶赴花宴，争先恐后地爬到高高的麦穗上，穿梭于密实的麦芒间，极尽能事地吮吸花粉。其中有一种黑色的虫子，乡里人老数辈统称为“磕头虫”，这是贪玩孩子们的最爱。年少时我和伙伴们常常不厌其烦地在麦田里寻找磕头虫，小心翼翼地从麦穗上逮下来，轻轻地捏住身子，饶有兴致地看小虫子磕头。说来奇怪，原本蛰伏在麦穗上纹丝不动的磕头虫，一旦被捏在手里，那灵巧的小脑袋就会一上一下不停地扳动，细线样的两只触角，轻悠悠晃着，一左一右划出两个弧圆。这滑稽的一幕，对好奇心正浓的孩童来说，充满了莫名的兴奋。凝神定气地观赏虫子磕头，百看不厌，趣味无穷。有许多次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按住磕头虫的小脑袋，想让它停下来歇一歇，谁知手一松，小家伙又磕个不停，似乎在执拗地抗议，又像满腹委屈地求饶，逗出伙伴们一连串憋不住的哈哈大笑……

置身于麦花飞扬的乡村旷野，高远的蓝天上白云朵朵，绿色的麦田一望无边，嗅着淡淡的花香果香，把玩着小虫子，看燕子飞翔，瞧蝴蝶嬉戏，追鸽子撵野兔，尽情地挥洒童真的兴致，甭提有多惬意了。

懵懂的年纪，我曾问门族里最年长的二叔，其他植物都称为开花，为什么麦子偏偏叫扬花？久经世事的二叔摸着我的后脑勺哈哈大笑：“孩子，开放的艳丽花朵中看没用场，华而不实。只有扬花的作物才打粮食养人哩！”

的确，自然界里的粮食作物，大多开不出美丽的花朵。作为北方主粮的小麦如此，高粱、玉米、水稻又何尝不是默默地扬花？！麦花，没有成型的花朵，没有娇艳的花容，没有诱人的花香，在不引人注目中完成扬花授粉的使命，孕育着一粒粒饱满的果实，奉献出滋养生命的食粮。

不以悦目为荣耀，花儿有实才荣光。乡村的麦花，人间最美的花朵！

又是麦子扬花时，一季麦花一年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