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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瑞兰老师《琴问九则》之五——古冈遗谱是南宋遗谱吗?

杨新伦先生演奏《碧涧流泉》

少时,曾见家父淩其阵先生喜形于色谈及南宋遗音之古冈遗谱,云此实为罕见。从此印象极深,牢记在心。此后,经专业学习获知,中国至明代前,所遗曲谱极少,故此古冈遗谱更显弥足珍贵。

读查阜西《关于元代刻本〈古冈遗谱〉下落及清刻〈悟雪山房琴谱〉影抄问题》(1955年元月18日,《查阜西琴学文萃》第381页)得知,老琴家谈少抚幼时曾见似南宋遗音之元代刻本琴谱,可“原名记不清了”。此谱琴人伍铨荇、郑健侯各有一部,伍氏之一部下落不明,郑氏之一部带往香港。从谈氏之言似感不是今人所说《古冈遗谱》刊本,似是一本流传在冈州琴曲的元刻本琴谱,但谈氏言却大有思考空间。

恰近年整理家父所藏琴友书札,幸见“文革”后杨新伦先生对此事之复函(可能家父致函询问),杨先生复函如下:

197917

(前略)

2、关于《古冈遗谱》刊本,是否曾有此书?目前未发现有,及有关证明资料。但《悟雪山房琴谱》中确有称之为“古冈遗谱”的《碧涧流泉》、《怀古》、《鸥鹭忘机》、《玉树临风》、《渔樵问答》等五曲。其所以称“古冈遗谱”者,如录自《古冈遗谱》一书,抑泛指“宋末在广东新会、古冈地区,流行遗留下来的琴谱”,则未易妄断。

至谓郑健候先生也有一部(指《古冈遗谱》),然郑确无此《古冈遗谱》一书,更不必谈由郑本人带到港去了。但回忆有一事或恐与此有关。即在1949年间,广州琴友容心言把自藏《悟雪山房琴谱》一部带往香港。容心言原为满州旗人,其祖父庆瑞即《琴瑟合谱》的作者,故(容)心言琴艺有其家学渊源。是否谈少抚先生误将容心言把《悟雪山房琴谱》带往香港作郑健候将《古冈遗谱》带往香港混为一谈,殊难意料,因《悟雪山房琴谱》中有“古冈遗谱”也。

3、吾初跟郑先生习琴全是手授,如《大仙翁操》、《碧涧流泉》、《渔樵问答》、《怀古》等曲,未听提及藏有《古冈遗谱》一本。谈少抚先生认为郑先生所弹的是“古冈遗谱”之曲,误传郑先生收有《古冈遗谱》刊本。以本人所知,自吾习琴以来,郑老至终也未到过香港。

(下略)

杨先生复函时年81岁,思维记忆颇佳,所言甚为可信。至此可感,多年对古冈遗谱之传言有诸多不确定性需慎重。

今见《岭南琴学论集》(主编宋婕、冯焕珍,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1010月版。下简称《论集》)中多篇涉古冈遗谱之事,颇为兴奋。读后对其脉络似有所悟:

据《论集》中学者述,南宋皇室南渡广东冈州(今新会),文人雅士随之,携来文物琴谱琴器。据传宋亡后,元初宋遗民将流散在冈州之琴曲,辑为《古冈遗谱》刊刻行世。计4册共20余曲(亦有云30余曲),录有浙谱、徽谱、闽谱、阁谱,因印数少已佚,并木刻雕版毁于明初战火。至此元刻本《古冈遗谱》已成为传说。

据《论集》学者云,古冈遗谱之源有三:其一,宋皇室秘本,此说无凭证。其二,元初随南宋皇室流落冈州琴人活动渐兴,已具刊刻谱集能力,遂将流散之南宋琴曲辑刻成谱集,其名可谓《古冈遗谱》未知,此为推测。其三,明初江门陈献章(字公甫,俗称白沙先生14281500))收存或钞录当地流传之琴谱,是否源自元刻本《古冈遗谱》不能妄断,可能是古冈流传之曲,此说亦可信。因陈献章是有史可查之学者且嗜琴,收录琴谱是文人之雅兴,故此谱尚有留存可能。冒昧揣测,黄景星之父手钞古冈遗谱,以及谈少抚先生幼时所见之谱,疑是陈白沙所遗之传抄本。

上述皆为理论推理,因年久,皇室秘本、元刻本、明白沙钞本均未见真本及钞本,尤古冈遗音在元明清之流变的文字记载更为鲜见。由此,至晚清,尚无留存元《古冈遗谱》刊本,诸琴谱中所注古冈遗谱,应是后人对古冈流传之琴曲的称谓及单首传抄谱,并非出自元《古冈遗谱》刊本。

古冈遗谱究竟有何曲?它的源流又如何?广东琴友许海帆所撰《〈古冈遗谱〉琴曲传承及流变的探微》和无锡琴友王烈(若遗)所撰《由〈鸥鹭忘机〉追溯〈古冈遗谱〉》之文(均载《论集》),已理出较清晰的脉络,又作以严谨翔实的考证。

今广东琴人对古冈遗谱基本认同的是《碧涧流泉》、《鸥鹭忘机》、《渔樵问答》、《怀古》、《玉树临风》、《双鹤听泉》、《神化引》七曲。经王烈、许海帆两位琴友认真研究,初步认为,此七曲皆与明末清中期,所刊琴谱中,同名曲接近或相同。只在经年演奏中,融进广东地域音乐特色,呈岭南风格。

《碧涧流泉》谱局部

    至此,从“古冈遗谱”现象可想:1、按中国皇室传统皇帝易都,大臣及众文人雅士倾宫相随。南宋皇室从临安南逃冈州,虽形色极匆,也能携琴师、琴谱,其琴谱可能有阁谱及浙派之曲,故元初冈州能有遗谱,这是《古冈遗谱》刊本传说之源。2、南宋《紫霞洞琴谱》编者之一徐天民及其儿孙,于元代传授琴艺,其所授琴曲可能传入冈州,后人也可视为古冈遗谱。3、元明两朝三百余年,《紫霞洞琴谱》13卷、徐门传谱10卷已佚,辗转流传中,后人只闻其名而未见其谱。久之,便将其后传入冈州之同名琴曲误认为古冈遗谱,明白沙抄本如确有其本,可能是此类琴谱。4、入清后,将古冈之遗谱渐讹传为,元初冈州宋遗民所传琴谱,又因交通所限,无法与其它琴谱相较,而又以讹传讹,传至各家抄本中,继以流传。

    昔闻古冈遗谱万分惊喜,今考辨古冈遗谱仍难见真貌。中华千年历史,此类现象非亘古奇闻,尤琴曲作者以讹传讹屡见不鲜。此据杨新伦先生之函与岭南学者著述解读元《古冈遗谱》与古冈遗谱,旨在澄清史所传说,但未见的元《古冈遗谱》刊本。今之古冈遗谱与南宋遗音无明晰承传,乃是具岭南风格喜闻乐见的琴曲。

王烈《由〈鸥鹭忘机〉追溯〈古冈遗谱〉》

 许海帆《〈古冈遗谱〉琴曲传承及流变的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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