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顾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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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晓星
　　收入《琴曲集成》第十一册的《愧庵琴谱》为清初稿本，迄今三百余年。最早著录此书的，是汪孟舒先生刻于一九五三年秋杪的油印本《编年考存琴书简表》，编号56，注为“元和过云楼顾藏精写稿本”（第七叶），由此可知当时藏于顾氏过云楼。最早披露具体收藏者的，是出版于一九五八年九月的查阜西先生编纂的《存见古琴曲谱辑览》（音乐出版社）第总129页，注为“苏州顾復先生藏”。
　　去年底《古吴汪孟舒先生琴学遗著》（杨元铮编，中华书局）出版，内有《稿本<愧庵琴谱>跋》一则（第813页），云：
　　顾佛表侄女去夏属修苏东坡琴“玉涧流泉”，顾氏怡园向建坡仙琴馆藏之也。今夏又携此《愧庵琴谱》稿本来京，因商得假钞。影抄毕，余为校对一过，中有数曲尚系以写景之图，则未能摹出。此为清初最早之谱，未刻稿本，尤为珍□，允宜传世，以示来兹。
　　一九五六年八月一日识  孟舒
　　
　　这里提到的携《愧庵琴谱》稿本来北京的“表侄女”顾佛，自然当是过云楼中之人。她与藏有《愧庵琴谱》稿本的顾復，无疑极为亲近。
　　差不多就在看到这段跋文的同时，承苏州王道兄赐知，过云楼顾家如今还有一位琴人在世，那就是他曾去拜访过的望百老人顾佛女士。顾佛为笃字辈，现居北京，是过云楼第三代主人顾鹤逸（麟士，1865-1930）的孙女、顾公雄（则扬，1897-1951）的三女、地质学家苏良赫的夫人。顾氏怡园引以为豪的那张宋元祐四年（1089）苏轼款“玉涧流泉”琴，就由她继承。她曾先后执教于江、浙两省的中学及天津北洋大学、中国地质大学，专业是数学。因为她绝少参与古琴活动，故罕为琴人所知，几乎已为琴界所遗忘。王道兄还提供了一张顾佛女士的弹琴照。照片上，顾佛大约已年过半百，短发齐肩，衣着朴素，在室外墙角，迎着阳光，端坐抚弄。左手大指按七弦，右手撮二、七弦，指法精巧，仪态优美，不知所抚者会不会就是“玉涧流泉”？空间局促，杂物高堆，势欲逼人，她却俨然是一副箪食瓢饮、不改其乐的样子。那种忘我的真实感很能打动人。
　　可惜此后不久，顾佛女士就去世了。她生于一九二二年八月三日，卒于二〇一四年四月二十七日，享年九十三岁。
　　最近忽然想起来，“復”和“佛”的读音有些相似，那位查阜西先生笔下收藏《愧庵琴谱》稿本的“顾復”，会不会就是顾佛的误记？查先生编纂《存见古琴曲谱辑览》之时，关于《愧庵琴谱》的材料当得之于汪孟舒先生。汪先生是苏州人，苏州方言中“復”、“佛”读音大异；但他长期在北京生活，据和他有过接触的沈阳凌瑞兰教授说，汪先生的口音基本是北京话，带一点南方方言腔调。因此，查先生记下汪先生所说的“顾佛”这个名字时，一时失察，非无可能。于是又托王道兄向顾公硕（1899-1966）之子、顾佛的堂弟顾笃璜（1928-）先生请教。顾老回复说，五十年代，顾家并无“顾復”其人，顾佛的名字在某些地方还曾误记为顾玫。
　　既然如此，那么“顾復”当校正为“顾佛”，应该没有疑义了。
　　《愧庵琴谱》稿本的下落又如何呢？一九六二年查阜西先生将之编入《琴曲集成》，为它写提要时已经改口：“上海博物馆藏。”（《查阜西琴学文萃》第601页）有可能他是得到了琴谱入藏上博的确切消息，也有可能他是听说了一九五九年顾公雄遗孀沈同樾及子女五人将家藏的书画、藏书等捐赠上海博物馆的壮举。不过日前托上博的友人去查找此书，却杳无踪迹。半个多世纪过去，怕是要另费一番打捞功夫，才能重睹昔日“珍□”了。
　　2014年7月4-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