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金玉良缘”，薛姨妈奸巧伪善

作者：慧读古典

《红楼梦》对薛姨妈着墨不多，但她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她是薛宝钗的母亲，王夫人的妹妹，她和“金玉良缘”关系十分密切。

在《红楼梦》中，最为重要的三个人物是贾宝玉、薛宝钗和林黛玉。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关系对应“木石前盟”，神瑛侍者日夜浇灌灵河岸边的一棵绛珠草，使之脱却草胎木质，修炼为女身。这个故事在第一回中，作者明明白白地写出来，目的是告诉我们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姻爱情关系是顺理成章的。

（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前盟）

而“金玉良缘”又从何而来呢？这是由贾宝玉的通灵玉和薛宝钗的金锁缘起。那么“金”和“玉”又是怎样成为“良缘”的呢？原来它并不像“木石前盟”那样有一个美妙的神话故事作为依托，它只不过从一个癞头和尚那里传来的一句话：“这金锁将来要拣一个有玉的才可以配。”请注意，据说是从癞头和尚那里听来的，谁也没有直接听到过，而是由薛姨妈之口传出，经莺儿等人有意无意散播成的二手材料，实在是查无对证。那么这个“金玉良缘”究竟是癞头和尚讲的呢，还是薛家故意炮制出来的呢？这从薛家进京的原因可以看出稍许的端倪。

薛家进京并非是因为薛蟠打死了人，怕要吃人命官司。薛家一向对人命官司是不当回事的，“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薛蟠进京的目的，按书上的说法有三：“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薛家一开始似乎并不看重这“金玉良缘”，否则的话，又岂会将女儿送去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呢？宫中选秀女，其实并非家家都非要送选不可的，像贾氏姐妹、史湘云和林黛玉都没有参选。

（薛家选择寄居在贾府）

等到薛宝钗待选没有消息之后，薛姨妈就开始打起了这“金玉良缘”的主意，设法将薛宝钗嫁与贾宝玉了。按薛蟠的本意，是不想待在贾家的，本想待在王子腾家或别的地方，因为他怕姨父拘管。“无奈母亲执意在此”，他也就“只得暂且住下”了。可薛家这一“暂且”住下，就再无回去的意思了。就连薛宝钗及笄之后，按理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薛家仍是坚持不肯搬走。由此可以看出，薛家此次进京的目的，即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是送薛宝钗参选，二是向贾家推销“金玉良缘”，等到薛宝钗落选之后，那么推销“金玉良缘”即成了薛家的主要目的。至于薛蟠“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办完。薛姨妈要在贾家走亲戚看姐们，住上个把月总可以了吧。

薛家对“金玉良缘”显然是有备而来，薛宝钗第一次和贾宝玉见面，就说“成天家说你的这玉”，便是绝好的证明。在有“金玉”之说的情况下，薛家在京有老房子，可薛姨妈偏要执意寄居贾家，且一住就不走了，其用意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薛姨妈住进贾府后，除了像女清客一样经常陪伴贾母等人打牌、看戏、玩笑外，作者对她的着墨很少，但却有两处是作者精心准备的，足以说明薛姨妈对“金玉良缘”的注意。

一处是第八回中贾宝玉去梨香院看望薛家，这也是全书贾宝玉跟薛家第一次照面。宝玉先入薛姨妈房间，听说薛宝钗身体不适，因此问“姐姐可大安了？”

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他。他在里间不是，你去瞧他，里间里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说话儿。”

可是当宝玉进宝钗的房间后，在宝钗与莺儿的巧妙配合之下，上演了一出“比通灵”、“识金锁”的好戏，可薛姨妈却始终没有进来和宝玉“说话儿”，这其实即是有意让宝玉和宝钗见面。

（宝玉和宝钗比通灵、识金锁）

等到林黛玉来了以后，连本该招待客人的莺儿都没来得及“去倒茶”，可见此时她和宝钗主仆二人的心思全在那个“金玉良缘”上，根本没有顾及接待客人。“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若不是林黛玉的到来，我们也不知道这“几样细茶果”会什么时候摆出来待客了。由此可见，这一切都是薛姨妈的精心安排。

第二件事即是在第五十七回，因为紫鹃的一句玩笑话，说黛玉“回苏州家去”，贾宝玉急火攻心，一时间魂魄失守，“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而得知消息的林黛玉则是“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表现来看，他们已经表露出至死不渝的爱情关系。这样的关系，贾府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王熙凤敢和林黛玉开那个“吃茶”的玩笑，兴儿也在尤氏姐妹面前说起两人几乎板上钉钉的关系。但薛姨妈却似乎不认同这点，她是这样“劝”贾母和众人的：

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剌剌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很明显，薛姨妈在这里将宝玉和黛玉那心心相印、至死不渝的爱情关系说成了人人皆有的亲友之情，所以宝玉的病也不过是“吃一两剂药就好了”的小病，根本不必为之担心。她将如此重要的一件大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若不是为了推销“金玉良缘”，又是为了什么呢？

另一方面，这位从来没有关心过黛玉的薛姨妈，此时倒破天荒地和薛宝钗一起来到了潇湘馆，作了一场“爱语慰痴颦”的出色表演。薛姨妈先是和林黛玉唠了长时间的家常，还“摩娑黛玉”表示“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就像是亲生母女一样。

她又讲了一个“月下老人牵红线”的故事：

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姐妹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

在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人关系已经如此亲密的情况下，贾府上下都几乎肯定他们将会是一对好夫妻的情况下，她却来说什么“命中注定”，暗示“你姐妹两个的婚姻”，实际上却是指林黛玉的婚事尚在未知之数，并特地说“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也有可能最终不能在一起，其实也即是否定了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关系。这其实是在大泼林黛玉的冷水，哪里还有一点“爱语慰痴颦”的意味呢？

（薛姨妈“爱语慰痴颦”）

接着，她又像是不经意地透露出“前儿老太太因要把你妹妹（薛宝琴）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尽管她表面上说此事未成，其实不就是在暗示其实贾母根本就没考虑过林黛玉吗？而在林黛玉心目中，外祖母是唯一可以为她作主、能够完成她心愿的人。这样一说，岂不是完全绝了林黛玉的希望吗？难怪林黛玉听了会是“怔怔”的了。

到了这时，薛姨妈才又假惺惺地表示自己的心愿，当着林黛玉的面对宝钗说：

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

如果单听这一句，似乎可以认为她是有心要帮林黛玉，但联系起前文她一系列的举动，就可以看出这其实是她彻头彻尾的谎言！而这话是的确可以蒙骗一些喜欢薛宝钗，以及认为薛姨妈是慈母的读者。而紫鹃听了这话急忙跑过来说：“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这是机智的表现，意在借薛姨妈之言“顺杆往上爬”成就宝黛婚姻，也顺便试探薛姨妈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别忘了，林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是“慧紫鹃”。薛姨妈立马就露馅了，连忙用别的话岔了开去，足见刚才薛姨妈的话是言不由衷的假话。

从薛姨妈的这些举动可以看得出来，薛家对于“金玉良缘”其实是没有多少把握通过堂堂正正的手段去达成的，他们也知道贾府是不会和薛家结亲的。但他们对此又似乎是志在必得，采取了种种的欺骗手段：编造“金玉良缘”的谎言，导演比通灵、识金锁的好戏，在贾母等人面前歪解宝玉和黛玉二人已经公开的恋情关系，同时又对黛玉采取了哄骗、欺吓等手段，尽一切可能去破坏“木石前盟”。而这一切，竟然都是打着“劝”“慰”的手段进行的，竟然使得林黛玉当时视为一片好心，也使一些读者误读了薛姨妈的真实目的，足见薛姨妈的老奸巨滑。有这样的一位母亲，薛宝钗从胎里带来“一股热毒”，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而薛家母女这样的手段竟然很快就赢得了天真的林黛玉的心，真把她们当成了好人，林黛玉还跟薛宝钗结成“金兰契”。而这也就使得薛宝钗能够很轻易地陷害林黛玉，就像我们吴氏红学的文章所说的，林黛玉就是吃了薛宝钗给的燕窝和含有冰片的洋糖而病情恶化的。薛家人为了达成“金玉良缘”，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正因如此，在八十回后的故事发展中，一定还应该有这样的情节，薛家一定要不择手段达成“金玉良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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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王华东 至真斋主 编辑：慧读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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