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禄｜ 主播 孙占山
当我们思考和讨论关于爱的话题时，想到的往往是怎样遇到那个对的人，或者是怎么样才能被人喜爱。但世界著名的心理学家艾里希·弗洛姆认为，如果我们有这种想法，其实就已经陷入了一个根本的误区。他提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爱不是一个对象问题，而是一个能力问题。也就是说，爱不是一件随机、偶然、被动的事情，真正长久、有质量的爱，与一个人自身的成熟程度有很大的关系。
在这个结论背后，是艾里希·弗洛姆钻研一生的心理分析，以及他自身复杂纠缠的情感履历。年轻时，他曾被未婚妻背叛，后来先后跟心理学家弗丽塔·莱西曼和卡伦·霍妮建立过长时间的亲密关系，都以失败告终。随后的一任妻子又因病痛而自杀，那年弗洛姆五十二岁。
丨艾里希·弗洛姆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打击，弗洛姆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重建起建立新关系的勇气。他认识了寡妇弗里曼，这个女人曾失去三个丈夫，但非常有魅力，他们能够很平等地进行沟通和交流。这是弗洛姆的最后一段亲密关系，于是也有了他的代表作，讨论亲密关系的这本《爱的艺术》。
关于情爱，太多的作家说了太多遍，依旧只能触及其皮毛。我曾经一直觉得，像爱情这样复杂的东西，是不可能用某种方法或理论归纳出来的。但直到读到《爱的艺术》，我才忽觉相见恨晚，原来在爱情纷繁复杂的表面背后，仍然有某种奇妙的共性，而这种共性是根植于某种幽微而共通的人性。
《爱的艺术》出版于1956年，在心理学界引起了一场浩大的讨论，从那以后，人们开始就“爱情”这个话题进行了无数的研究和讨论。到如今，作者弗洛姆已经去世四十多年，但《爱的艺术》的影响却一直持续到今天，被翻译成三十四种语言，在全球卖了几千万册。它从根本上颠覆了全世界许多人惯常的对于爱的感知，也改变了他们的爱情观。
/ Part 01
「你的爱情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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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的形态如此之多，我们如何能够用归类的方法来进行划分呢？弗洛姆从成熟与否的角度，把爱情分为成熟和不成熟两种，也许能够帮助你察觉自己的爱情是何种状态。
关于不成熟的爱情，弗洛姆把这种结合称之为“共生有机体”，就是心理上完全相互依赖的两个人。而“共生有机体”表现为消极和积极两种形式。
消极形式指的是一种服从的冲动，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受虐癖。受虐者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保护者，然后臣服于他，感受他带来的权威和安全。在这种关系里，受虐者从不孤独，但也从来都不独立。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附属品、一个工具，从而去逃避孤独的痛苦。
“共生有机体”还有一种积极形式，具体表现为控制他人，也就是施虐癖。施虐者通过把另一个人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来体会那种高高在上的快感，从而摆脱孤独感。
施虐者实际上并不比受虐者高人一等，因为他也完全离不开受虐者。他们的共同点其实大于他们的不同，而共同点就是他们在结合的过程中都失去了自身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实现联系的方式是以消灭部分自我为代价的，因而会在不经意间陷入深渊之中，失去个体的尊严和力量。在逃避痛苦的同时，他们也让自己的存在失去了意义。
而与此相对，弗洛姆推崇的结合形态是一种成熟的爱。这意味着两个人既要各自保持自我的完整性和独立性，同时又要实现合二为一的联系。
这其中的核心就是，要怀揣着一种积极的力量去和他人发生联系。那么什么是所谓积极的力量呢？衡量的标准是什么呢？弗洛姆认为，任何为了达到外在目的而做出的行动都是消极的，而积极的行动是来自内心的主动觉知，比如一个坐在椅子上冥想的人，虽然他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干，但是他的内心是保持着高度的积极性的。而成熟的爱，就是一种积极的，从内心生长出来的东西。如果要给这种爱定一个具体的标准，那么可以这样来表述：爱情首先是给予，而不是获得。
一种常见的心态会把给予当成是一种损失或牺牲，但弗洛姆却认为，给予是内心力量的一种外在体现。通过给予，我们体验到了自己生命力的升华，从而感受到一种超然的快乐。这种给予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但是通过这种给予的行为，你会在对方身上唤醒某种具有生命力的东西，而你能够真真切切地分享这种最为宝贵的生命力。
弗洛姆引用了马克思说的一段话，清晰而有力量地表达了这个观点：“如果你认同人和世界的关系应是一种充满人性的关系，那么你只能用爱去换爱，用信任换取信任；如果你想欣赏艺术，你必须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人；如果你想对他人施加影响，你必须是一个能促进和鼓舞他人的人。你同人及自然的每一种关系必须是你真正个人生活的一种特定的、符合你的意志对象的表现。如果你在爱别人，但却没有唤起他人的爱，也就是你的爱作为一种爱情不能使对方产生爱情，如果作为一个正在爱的人，你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被人爱的人，那么你的爱情是软弱无力的，是一种不幸。”
因此，成熟爱情的核心在于唤醒恋爱双方各自的生命力，以此获得快乐和满足。从这个意义上讲，任何的单相思、依赖或占有都不算是成熟的爱情。因为在这些情况下，双方的生命力无法相互交融，相互激发。
/ Part 02
「你的爱情，很可能是一种假性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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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当代人来说，亲密关系似乎越来越变得困难而复杂。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遇到了合适的人，终于可以展开一段长期的亲密关系。但随着长时间的相处，各种问题都会慢慢地暴露出来，我们会突然发现眼前的爱人变得陌生起来。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现代病。爱变成了一个对象问题，像在超市挑选物品，而从来不试图去深入自己和他人的内心。我们越多地谈论和表现爱情，就离真正的爱情越来越远。我们永远在期待，在希望，却永远都得不到满足。这种难以直接体会到的危险，可能正在把当代人拖入爱无能的深渊中，同时也造就了许多爱的假象、爱的陷阱。
弗洛姆把假性亲密关系分成了以下几类：
第一种假象是那种相敬如宾的情感关系。这种关系看上去非常理想，两个人彼此客气，彼此宽容，把关系维持在一种客客气气的程度。但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的关系虽然就像抹了油一样没有摩擦，但是他们之间永远都不能互相理解。在这样的关系里，双方都不愿意更多地去给予，这样其实只是把一个人的自私变成了两个人的自私，他们的孤独感是没有办法真正得到缓解的，反而有可能陷入某种精神失常当中。
第二种假象是把性当做唯一的亲密关系。有一些人会认为，性的相互满足是爱和幸福婚姻的基础。而婚姻不幸的根源就是一方或双方没有很好地掌握性生活的技巧。这种理论认为只要借助正确的工具和技巧，一切都能解决。但实际上，单纯通过性爱是无法建立深层的亲密关系的。弗洛姆说，临床经验表明，那些一生在性生活方面得到充分满足的男女，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幸福，反而常常会因精神上的冲突甚至疾病而感到痛苦。
第三种假象是偶像化的爱情，也就是倾向于把自己所爱的对象神化，然后把他当做自己崇拜的对象。这种现象在当今这个时代非常普遍。在这种状态里，人失去了对自身力量的觉知，他在被爱者身上失去了自己，而不是找到自己。但这种崇拜往往又是非常脆弱的，因为从长远来看，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符合其他人的幻想，所以自然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失望。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寻找一个新的偶像，然后又是一个死循环。这种感情会暂时很强烈，但却没有任何的交互性，深刻性也就无从谈起了。
第四种假象是多愁善感的言情戏码，一些人追求的所谓轰轰烈烈就属于这一种。这种爱情的本质是它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不可能在现实中找到。于是人们通过看爱情电影、读爱情小说，或者听爱情歌曲来得到某种满足。那些和伴侣之间有隔膜的男女，往往会在隔着荧幕看爱情电影的时候身临其境，感动得热泪盈眶，并把自己代入其中。只要爱情是一个白日梦，他们就能加入进来，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把爱情转化为两个真实的人之间的一种现实关系。这类型的伴侣可能还会有另一种表现，就是他们喜欢回忆过去，美化过去，即使他们当时并没有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人们沉浸在幻想中，其实只是为了麻痹孤独所带来的痛苦。
除了这些情感的假象，亲密关系中还可能存在着一种陷阱，比如相互的冷战和指责。在这类关系里，双方都会无意识地回避自己的问题，而把注意力放到对方的错误和缺点上。他们永远在考虑如何指责对方或者教育对方。通过这样的做法，虽然两个人都过得不快乐，但他们却能够借此回避自己的问题，逃避那种孤独而虚无的痛苦。
如果有了孩子，他们更可能把这种不满投射到孩子身上。当一个人感到自己无力赋予生活意义时，他就会试图借助孩子来实现意义。但是这必然会失败，甚至有可能毁了孩子的生活。因为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也都难以找到真正的自我，即使找到了，也必然和父母的期待相违背。
了解了关于爱的这些陷阱，我们其实也更深入地明白了真正的爱意味着什么。弗洛姆是这样总结的：“爱情只能产生于这样两个人中间，这两个人都从他们生存的圈子里跳出来并互相结合，同时他们每个人都又能脱离自我中心去体验自己。只有这种'中心体验’才是人的现实，才是生活，才是爱情的基础。这样体验到的爱情是不断地挑战，这种爱情不是避风港，而是一种共同的努力、成长和劳动。”
/ Part 03
「我们该如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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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越来越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在亲密关系中的感受，我们会越来越能够为自己负责，直面自己的缺失和痛苦，而不是无意识地依赖另一个人来逃避真正的自我。那我们在生活里，如何有意识地去练习爱呢？弗洛姆给出了一些充满智慧的建议。
要想获得成熟的爱，我们首先需要打量自己，发展自己。我们应该克服自己身上的依赖性、自恋性以及控制欲；同时学会从内心出发，由衷地去给予。这需要我们努力地去发展四种品质。弗洛姆将之归纳为关心、责任心、尊重，以及认识。
关心指的是对于感情关系用心的经营。书中举了个例子，比方说，如果有一位妇女说她很爱花，可是她却总是忘记浇花，那我们就不会相信她说的话。爱情也是一样的道理，它应该是一种积极的关心；而这里的责任心，指的是一种完全自觉的行为，是对对方生命愿望的一种积极的呼应和回复。
第三个关键品质是尊重，尊重他人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个性，爱他本身的样子。没有尊重，责任心就很容易变成对别人的控制或奴役。
第四个关键要素是认识，只有认识对方，了解对方，我们才能够真正地尊重对方。这需要我们用他人的视角去看待他人。比如你能够判断一个人在生气，即使他没有不表露出来。但你还可以更进一步地去了解他，然后你就会知道，他生气是因为他感到害怕、不安，或者孤独。这样你就明白，生气只是他更深层心理的一种反映。此时的他就不再是一个发怒的人，而是一个处在恐惧和惶恐不安之中受苦的人。
就这样，我们通过了解一个人内心最深层最脆弱的一面，进入了人性的深处，看到了人性的秘密。由此我们也会更加深入地理解我们自己的生命，了解人的本质。所以说，爱情能够带给人新的知识。但这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知识。人类大脑获取的知识是有一定限度的，我们永远不可能完全靠智力来了解人和宇宙的秘密，但我们可以通过爱情去把握它。这也是爱情真正美妙的地方。
弗洛姆认为，爱的能力取决于一个人自身成熟的程度，也取决于一个人是否能在与世界和他人的关系中发展出一种创造性的倾向。就是你要相信，自己在与他人的相处中，是一个创造者的身份，当你与另一个人相爱，你们就共同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人需要有这种相信的能力，这也是爱的能力中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要具备这种相信爱的能力，我们应该具备两种基础的相信能力。第一种相信，是要相信自己人格的核心部分。所谓核心部分，就是我们的自我意志中不可改变的那一部分。因为这个核心，我们才成为了我们自己。而只有相信自己的人，才有能力对别人忠诚，因为他自己可以保证将来会保持不变，他将来会按照他的人格核心去感受，去行动。
第二种相信，是要相信别人，相信他们的自我在不断发展，并且在逐步掌握爱的能力。就像一个母亲会相信她的孩子一定能活下去，健康长大，并学会走路和说话。在此基础上，当我们用积极的态度去与他人接触，那么我们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创造爱，实践爱。我们全身心地给予，并不期待得到回报，但是我们相信自己的爱一定会唤起对方的爱。这就是所谓爱的能力的真谛。
爱的能力，首先是一种爱自己、直面自己的能力。正如弗洛姆所说：“如果两个人能从自己的生命的本质出发，体验到通过与自己的一致，与对方结成一体，而不是逃离自我，那么在这样的基本事实面前，就连和谐、冲突，欢乐和悲伤这样的东西也就只能退居第二位了。”在这样的亲密关系中，我们也许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成长。
【本期话题】你认为在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本文作者简介
许禄，图书编辑，上官文露读书会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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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占山
演播艺术家
中国广播电视协会播音主持委员会理事。
演播作品《大国崛起》《晋商》《大三峡》《中国故事》等；代表影视作品《方糖》《长腿叔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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