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但是——
虽说秦灭六国是铁一般的事实，但若说秦始皇统一了当时的中国，未免有些牵强，因为在其他六国和周边许多小国被逐渐吞并后，有一个国家却奇迹般地生存了很久，直至秦二世继位才被灭掉。
这个国家，就是卫国。
卫国能在战乱中幸存，可以说是印证了老子“柔弱胜于刚强，弱者生存”的道理。
当时的卫国是弹丸之地，既不引人注意，也不足为患，以至于秦始皇至死也没有灭了他。
除此之外，卫国之所以能在战乱之中延续了这么久，有个人是功不可没的。
她就是许穆夫人，中国文学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女诗人，也是世界文学史上记载的第一位女诗人。
许穆夫人出生于美丽的淇水河畔，其闺名至今已无从考证，只知她是卫国的姬姓公主，父亲是卫国国君卫昭公，母亲是宣姜。
出身高贵的许穆夫人，虽有着比寻常女子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却有着极为复杂的家庭关系。
父亲卫昭公是母亲宣姜的继子，而外祖父卫宣公又是母亲宣姜的第一任丈夫。
形成这种奇葩的家庭关系的原由，还得从许穆夫人的母亲宣姜说起。
许穆夫人的母亲宣姜，本是齐国公主齐僖公之女，在春秋时期是一位闻名的绝色美人。在待嫁之年，父亲将她嫁给了卫国的太子公子伋。
本应是一段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良缘，不曾想，公子伋的父亲卫宣公看上了宣姜的美貌，想把宣姜占为己有，便半路截胡强娶了本应嫁给自己儿子的宣姜。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诗经 邶风 新台》
原本公公娶媳妇这等有悖伦常之事就很荒唐，但继母嫁继子这等事就更不可理喻了。
之后，齐襄公为安抚卫国国人，又逼着宣姜夫人嫁给了继子卫伯昭，并生下了两女三子，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了宋国的宋桓公，称为宋桓夫人，另一个就是许穆夫人了。
尽管母亲宣姜夫人因是乱伦常的“红颜祸水”，被世人所唾弃，但许穆夫人却丝毫未受到这种身世的影响。
豆寇年华的她自是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出落得水灵甜美，不仅貌美多姿，文彩飞扬，且能歌善舞，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了婚配的年龄 ，上门来求婚的青年才俊更是络绎不绝。
许穆夫人深知，自己作为诸候国的公主，婚姻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从来都是政治交易的一部分。
因此，她早已立志将自己的婚姻，与卫国的安危联系在一起，很早就为自己的母国担忧。
传 顾恺之 列女仁智图局部
当时的卫国，已处于周王朝开始腐败，诸候国之间互相倾轧和争战的时代。
许穆夫人从国家利弊考虑，向继位的卫懿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认为齐国距离近，实力又强，如能嫁到齐国，卫国遇到什么危难便能及时得到齐国的救助。
相反，许国的国力很弱，从距离上来说，又离卫国偏远，如果卫国有了危险，许国是不能第一时间赶来相救的。
然而，这个卫懿公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仅骄奢淫逸，治国无方，还目光短浅。
卫懿公因急需钱来养鹤，被许国的重礼所打动，竟同意将许穆夫人嫁与许穆公。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许穆夫人《竹竿》
远嫁许国后，许穆夫人常“登高以抒情，或采蝱以疗郁结”，思念母国，常怀青涩的少女时光。
历史证明，许穆夫人未嫁时的预言竟成了若干年后不幸的事实。
若说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爱国主义的诗人，众口一词必是屈原，可若说爱国诗人，屈原就排不上号了，而是许穆夫人。
同样是国家灭亡，屈原在楚国灭亡之后，是自沉汨罗江，而许穆夫人，却是以一己之力恢复了已经灭亡的母国。
她所作的诗歌中有三首被收录于《诗经》，在时间上比屈原早出近四百年。所以说，我国历史上第一个有史可稽的爱国女诗人，许穆夫人当之无愧。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辖，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许穆夫人《泉水》
远嫁后的许穆夫人，常常忧思母国安危，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而那时的卫国早已是内忧外患。
公元660年，北狄侵卫，许穆夫人的哥哥也战败而死。听闻这一噩耗，许穆夫人悲痛欲绝，她请求许穆公发兵，帮助卫国收复国土。
可胆小如鼠的许穆公却认为，许国自身国力衰弱，怕引火烧身，不仅不发兵，还要阻止许穆夫人回去。
最终，许穆夫人毅然出行，带着随自己来许国的姬姓姐妹们火速赶回卫国。在途中，许国的大夫追上了许穆夫人，纷纷逼迫她回许国去。
然而，许穆夫人坚信自己的主张是无可指责的，面对许多大臣的无礼行为，她怒不可遏。
载驰载驱，归唁卫候；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许穆夫人《载驰》
回到卫国后，许穆夫人先是将带来的物资发放给难民，招揽卫国旧臣和将士，共商复国大计。
面对北狄这样来去无踪、飘忽不定的马背上的强盗，非中原大国、强国不能为。于是许穆夫人转而向霸主齐国求援，并劝说齐国出兵卫戌漕邑。
两年后，在楚丘之地，卫国重建都城，恢复了在诸侯国中的地位，许穆夫人的这一举动，使得卫国的历史又延续了长达四百年之久。
在悠久的历史长河里，古代的女子大多都活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钳制下。
而许穆夫人却冲破传统观念的禁锢，跳出闺阁的小格局，在无法主宰自己的婚姻、卫国覆灭的绝境下，硬是以自己弱小的肩膀担负起对家国民族的责任，将一手烂牌打成了传奇——而弱小的卫国，也因此 在历史上足足生存了907年，成为生存时间最长的周诸侯国。
她是女性孱弱的年代中的一个奇迹，是卓然独立于男性化的青史中女性的唯一。
作者：那齐娅
本文为菊斋原创首发。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