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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筋骨皮与形意鳞爪

一.太极筋骨皮与全体

太极拳的肇兴之地,当属北京。

而京门最先得太极拳精要的,有不少满洲人,其中最出名的要数万春、凌山、全佑。

1921年许禹生所著《太极拳势图解》记述,说他们三人“一劲刚、一善发人、一善柔化”,但紧接着又追了一句,“或谓三人各得先生之一体,有筋骨皮之分。”

很多练太极拳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典故——比如我,但我一向很少细思这句话,前些时日偶尔想起,觉得非常有趣。

《太极拳势图解》是最早一批太极拳公开发行的图书,许禹生跟从刘德宽、杨健侯这些杨氏太极拳二代先贤学艺,与杨澄甫、吴鉴泉、纪子修这些同属于太极拳京城传承的第三代共同组社教拳,无论是从时间、接触人物、拳法风格上,了解的都是比较接近史实的资料。

以筋骨皮评价万春、凌山、全佑三公,应该没差,否则必难征得纪子修、吴鉴泉这些同社好友的同意。

如若三人各得杨露蝉祖师一体,那么杨露蝉祖师的全体就可以呼之欲出了——那就是刚劲、发人、柔化三位一体,一个刚柔兼备、能化能打的杨无敌形象也就丰满了。

许禹生“筋骨皮”之分称,堪称绝妙,只得柔化只是皮相、只能发人只是“形销骨立”、只会刚发未脱外家筋肉,能化能发能有刚劲打人,才算太极完人。然而近百年来,太极全体不现于世久矣,只剩下一张张画的千奇百怪的“画皮”招摇过市,谁也不知道里面藏得是何方精怪、哪种禽兽;或者只鼓捣一手蛮力打人,那也是太极残废,不是全体。

二.形意鳞爪

无独有偶,与太极拳并称于世的形意拳,也曾有“全体与一体”的轶闻——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郭云深先生,其墓碑文上曾写有“得其一鳞一爪者,能飞,能跃”。

注意,是一、鳞、一、爪。

这比“筋骨皮”还细致——然而可惜的是,没人说清郭云深老先生的一鳞一爪到底是什么。或许,也更没人能说明郭云深祖师的全体又该是什么。

以鳞爪形容,是墓碑文作者模拟孔子称赞老子,“其犹龙也”的描述。

历代武术界传人有自谦的传统,比如“我所学比不了师父的十分之一”“我还有不少没学到”,这是自谦行为,当然,也有很多情况下,确实如此,比如郭云深先生——因为像郭云深这样的绝顶高手,代不数人。

有人说学了五行拳之一或者十二形之一就算一麟一爪,这话,对也不对。

说对,是因为从后人为郭云深先师描绘的形象看,郭云深先师是一个善于实战、精于教学、能于著述、拳脚兵刃桩功(内功)甚至道法(形意三层道理)无一不精的通才大家,从其学五行拳十二形拳任何一种应该算得了其人的一鳞一爪;

说不对,是因为能飞能跃,关键是“能”,而不是像。设若一人只随郭云深先师学了一个崩拳的小套路,而不会打法,无能用处,他真的能飞能跃么?

三.中国武术的本来面目

许禹生所著“杨露蝉祖师筋骨皮”论调,侧重的是太极拳实战大体系中的一部分;

如形意拳等中国传统武术的其他流派也是如此,关注实战功能,是一个拳种的天然本能,如同一个人的第一本能是如何活着。

实战是中国传统武术考虑如何活下去的第一目标。

因此,郭云深先生的鳞爪,也当是形意拳实战体系中的一部分。在形意拳的历史上,郭云深先师是一个异数:比如郭云深老先生在其师兄弟中,是唯一一个以招法著称于世的人,号称半步崩拳。其他“龙形搜骨”刘奇兰侧重身法、游鼍化险车毅斋侧重步法、盘根冲空宋世荣侧重内功,唯独郭云深先生的外号以招法著称,何以故?是其他同门不会崩拳么?还是郭老只会崩拳?当然都不是。

使用崩拳制敌,是郭老这条神龙的鳞爪外相,背后的本体才是惊世骇俗的,那是形意拳的实战训练、应用体系。

四.闲话形意拳实战体系

个人以为形意拳以“顾打合一”作为练用根本原则,以“硬打硬进无遮拦、手脚齐到方为真”作为进攻战略,以“宁在一思进,不在一思停”作为战术思想,以“三回九转是一式,无意之中是真意”作为最高目标,这些任一个,方能算郭云深老先生的真正的“一鳞一爪”,而非外形上的一拳一脚。

郭云深先师崩拳高明,是因为他完成了最高目标,练成了“三回九转是一式”的境界,万法归一用崩拳,无论对方用千变万化的招式,他都能最后以崩拳胜出,这是对战时对距离、速度、变化、劲力有着极其精准的把握和“无意而发、发则能中”才能形成的结果。

而能达成此种效果,必然是有着细腻完善的技术体系做支撑才能达成的,一崩拳捅出去谁都会,由博返约、最后都化到崩拳里,则难如登天;实修苦练的形意拳人所在比比皆是,然而有几人真能如此?

今人若执着于只练一个崩拳就能达到“半步崩拳”打天下的效果,无异于痴人说梦,形意拳的手法、劲力、步法、身法是个大体系,若不能得窥全貌,是无法实现半步崩拳打天下的。

但是,如果在这大体系中掏出来“一鳞一爪”,却也足够一个人对拳法有所了解,比如前贤统计形意拳有十八种劲力,然而人力有穷尽,个人的身体素质、高矮胖瘦、甚至心性不同,不可能十八种劲力都练到顶峰,但从中精专自己擅长的,足以成就一个人的名声,也因此有人“能飞”,有人则是“能跃”,所谓龙生九子。

前贤有“全体大用”拳诀传世,体用兼备是中国学术的传统,然全体与大用,都说明了前贤对武术的精益求精、求全。我辈修武之人,当体怀前贤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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