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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式上学后的两年里，郭老师一个人教我们算术和语文，在那个教室里坐了两年多，我的同学也都没有什么变。原先的二年级学生全都升到了三年级，一年级的学生，除了那四个人留级，多数都坐到了教室的后面。郭老师教我们，他每天讲四节课，一年级两节，二年级两节。一节讲语文，一节讲算术。今天先给一年级讲，明天先给二年级讲。我们很快就习惯了。我们有很多节自习课，在这些自习课上，我们或者读书，读语文书上的文章，背那些文章，写每一篇文章里的字，一年级只是认字写字。算术也是先写数字，然后，学十以内的加法和减法，二年级的时候学乘法，背乘法表。写和背，都在自习课上。我们上自习的时候，郭老师坐在他的桌子前抽烟。他挨着个叫我们当面前批作业，字写得不好，写错了的，要重写。我上一二年级的时候，就这样。不用回家写作业，一学期只考一次试，考得好与不好，我们都不知道，家长也不问，郭老师从来不在教室里念谁考了多少分的成绩。我正式上一年级后，每个星期六都要把作业拿回家，我爹要看。开始的时候郭老师替我记住这件事，一到星期六下午放学，他就会把我的作业给我，可能是我爹让他这么做的。后来，我自己记住了这件事。我爹看我的作业时，让我站在他面前。我爹看的时候，我做三件事，一是不能大声喘气，二是听我爹数落，三是等着被打。每一次看过作业之后，我都要重写作业，写完了，再拿给我爹看。挨过再打之后，我就知道该如何重写作业了。郭老师不打我，他会拿烟斗吓唬我，当我缩脖子的时候，他就把举烟斗的手停住。我爹拿手打我，是真打，他不打我的手，也不打我的头，他打我脸。我一直觉得，我爹打我与弟弟有关系。他那么不乖，可他们对他要比对我好得多，另外，在这个弟弟没有出生前，我爹不曾打过我，更不曾动不动就打我。那时候，我妈也从来不骂我。怎么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我就变得这么不讨他们喜欢了。这是我的想法，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这想法一直记在心里。我爹我妈不会知道我有这想法。
学校里的一个钟，挂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的一根木杆上，那根木杆插在墙壁上。钟是半个牛车铁轮。我后来上了初中，学校在别的村子里，也是半个牛车铁轮做校钟，只不过这个校钟挂在一棵桃树上。那个大喉结老师负责敲钟。我们知道预备、上课、下课和集合的钟声是不一样。学校每天分三次上课，这和生产队的社员出工一致。早晨上两节课，第一节是早读，第二节下课后放学回家吃早饭。饭后再上学，上三节课，十二点时分放学，再回家吃饭，下午三点上课，上两节课。校园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两棵柳树，没有什么生气，它们不喜欢那么多的人天天对它动手动脚，可我们都喜欢绕着树追逐戏闹。我不喜欢下雨天，校园里淌满泥水，可下课的时候，大家都还要冒雨到校园里去玩，那样的玩很刺激，因为总是有人跌倒在泥水里，引来雷鸣般的笑声，每间教室门口都挤满一群脑袋，争先恐后地看有人如何在泥水里追逐和滑倒。
学校有六孔窑洞，正面三孔，东面两孔，西面一孔。两孔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其余的是教室，正面中间那一孔是五年级的教室，我们在正面东侧的教室，因为年龄小，因为是复式班，和最高的五年级同列，正面西侧那一间是老师办公室。
学校里有两个公办老师，郭老师和另外一个姓陈的老师，他们吃管饭。村子里一百一十四户人家，除了几户人家不安排，剩下的每家轮流管这两个老师吃饭。有了我大弟弟之后，我们三口人（我爹的户口不在家，他是公办老师），轮到我们家管老师吃饭，就管老师吃三顿。老师吃完一顿饭，就放下二两粮票和两毛钱，生产队还会补发管饭粮，补发的叫细粮，麦子属于细浪。我们家管老师吃的饭是单独做的，白面馒头，或烙白面油馍，白面面条，有炒菜，和炒鸡蛋。用大碗盛饭。菜装在盘子里，筷子也准备新的。每一户人家管老师吃饭都这样，做自己家最好吃的，相互攀比着看谁家让老师们吃得最满意。大家都说，这些小孩一个个那么不听话，做老师的不容易。
在我的记忆里，我刚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不知道，都是老师，会分民办和公办。那时候，我不知道公办和民办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民办老师放学后回自己家吃饭，公办老师吃管饭。可能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书上没有写，也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们也都不问。
20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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