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H

H是我的好朋友，我在他身上碰到的故事不多，他愿意做一个普通人。在我们四十一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坐在了一起，地方是在家里，或者是他的家，或者是我的家。我们两个相同的地方不多，这一点——都有一个安全的家——最为相似。H愿意我到他家里去，相比起来，他不太愿意来我家，但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必须对他做出让步，我觉得没有必要在你来我往上面斤斤计较，再说，在H家里说话、喝茶、听音乐，或者拿一本书各坐各的，都很方便。并且，对H的书房和客厅我也不烦。每一次我去他家的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总能把老婆和女儿打发到别的地方去。H甚至鼓励她们去旅游。H的书房和客厅总起来说，很干净很利索。这是H的风格，他和人说话，能用嗯表达清楚意思的，就不会用是或者不是，用一个字能够表达明白，决不用两个字。这一点，我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不喜欢的时候，我会对他说：你这一辈子全靠嘴为你俭省了，多说一个字，你会感觉穷死的。这一回，他连“嗯”也省了，在嘴角挂出一点刚够看到的笑搪塞我。我算过一笔账，像H这样的人，在时下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了，既然碰到了，想不珍惜真是太可惜了。

H的书房不大，两面书橱，靠窗一张实木书桌，一把椅子，另一边是一个茶台，两张藤椅。我们两个坐在藤椅上，茶台上两只茶杯，那天，我们喝的是龙井。至于书桌和茶台上还摆放了什么，还有那两面书橱里有些什么书，我们谁都不能破H的风格，我已经说过，H连说话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你就可以想象到书橱里除了书，桌子上除了一台电脑和一只台灯，一个笔筒，连一抹多余的灰尘都不可能会有。

我去H家，只在客厅和书房这两个地方。说起来，我也不是一个啰嗦的人，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婆婆妈妈，一去别人家，先要到处走一个遍，连卫生间和夫妻睡觉的卧室也不放过。这样的人，你最好不要大方，如果你请他在浴缸里泡一泡，他是不肯不好意思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H愿意我去他家的一个原因。

那天，我和H坐在他的书房里，喝的龙井。H对我说，如果我想喝别的茶，他也一定让我喝上。这一点我信，但我表示我还不想喝别的茶，所以，我们一直喝龙井。那一天，我们先是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开始的时候，我打算和往常一样，喝茶，聊天，然后从书橱里抽出一本书，各自坐着，在我告知前的再说一会儿话。但那一天的情况有些变化。我有一个感觉，变化的气氛有点故事的味道，不是我的故事，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故事，而是H的故事。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从故事的角度看，那一天H和我说的话，应该算是他这一故事的中间环节，就是说，这个环节联系着前面和后面，而前面的那些事，谁都不认为是故事，包括，我，也只把它看作是H的平常生活。这说明一个问题，一个人的平常生活，有可能成为一个故事，这要看有没有一个故事性的环节，没有这个环节，平常生活就不会升级为故事。而有故事的人，就像H,实际上，就是他会在自己的生活里弄出一些出奇不意的环节来，有了这些环节的勾连，平常生活就会变味，有了故事的味道。有故事的人，和一个生活里的人，是不太一样的。H就是这样一个有故事的人。

从故事看，那一天，在时间概念上，显得有些笼统了些，抱着负责的态度，我必须充分调动我的记忆力，让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发生的具体时间。根据我的经验——这要感谢H常要我去他家里——当然，也有记忆的成分——我和H坐在他书房里的那一天，应该是星期六、H在星期天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所有的人，所有的应酬都以“不在家”一律婉拒。不然，他那两面书橱就真的成了装潢了。H时常打发母女俩出门旅游，用意也很容易猜测。我这样说不对，不是用意，而是别的，别的什么，我前面刚说过，像H这样的人，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很少有的。如果说他在母女俩出门这件事上有什么用意，就太对不起他了。

我可以确定，是星期六的下午。当我们喝过第一巡茶之后，H发起了那个下午的谈话。我虽然有点意外，但对他的说话，一开始没有十分在意——就是说，我没有往故事上去体会，或者说，我一时没有听到故事的意味。说起来真是可惜，现在来讲这个故事，当时的情景，只能是整理再版了。H用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开始——人类学习的路子越来越偏狭了。

概括地说，H那天下午，出我意料地提出这一观点之后，从以下几个方面的阐述了他的思想：

1、学习这件事，从总体看，是无可厚非的。就是说，人类应该学习。不管是从人类的存在，还是生存，还是发展，人类都是应该学习的。这首先取决于人类具有可贵的学习能力。

2、但人类的学习，出发点和方向性，以及眼光太过局限和偏狭，如果说，人类终将陷入一个困境，与人类在自己的历史里选择如此偏狭的学习有直接关系。然而，由如此学习创造的所谓的人类文明，导致的一个结果是，人类已经堕入彻底的糊涂，把饮鸩止渴当作自救的良方。

3、为此，应该从每一个人的学习方向开始转变。学习的意义，只在于基本的生存，由此出发，人类有太多超出基本生存，甚至走向生存背面的欲望占据了如今这个世界的主导地位，与此相应的发展、文明、发达之说都是欺人之谈，因为如今的发达和文明，已经显示出人类的如此发展走的是一条绝路。科学和技术，最终表达的是对生存环境的攫取和破坏，文明寓意着我们的攫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人类的道德文化，是对人类欲望的勉强抑制。这两种文化的文明结果——加速地球的早日毁灭，导致人类欲望的井喷。

我说过，H的这一故事，其中间环节——就是那天下午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谈话，当然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叙述，但这是最俭省的叙述，比较符合H的性格。还有一个原因，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在整理的时候，想到访谈录，有人把它引用到小说里，小说是一个五花八门的文体，你说它什么都可以，可它从文体的严格意义看，又什么也不是，它就是小说。

下面，我以谈话录的方式，叙述那天下午我和H后来的对话。

我：你为什么用学习这一概念来定义人类历史？

H：这是因为，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称呼人类的历史。我们用野蛮和文明两个词语把人类漫长的历史压缩成一张夹菜饼，从开始的野蛮到今天的文明，应该说是人类不断学习的过程。换句话说，没有学习，人类还处于野蛮时期，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所谓文明。

我：你如何认定人类学习的历史？

H：人类的学习可分为两个方面，向大自然学习，向人类自己创造的文化学习。（这一点我明白，我插话说）从时间看，（他接着说）向大自然学习，是人类学习的一个漫长历史，这个漫长历史应该从两个方面说，一方面是在没有人类文化产生前的那一时期，一方面是从野蛮时期的学习一直到人类文化产生之后，乃至未来，因为大自然是人类永远揭不透的客观存在，人类休想彻底弄明白这一存在，但人类又总想彻底明白，所以，人类的这一特点，表明了其历史是一个学习的历史。

我：你认为，从总体上说，人类的学习是无可厚非的，这如何理解？

H：从总体上说，指两个方面：人类的存在是首要的，如果没有人类的存在，今天我们在这里的讨论，或者说人类的历史，都是没有意义了；另一个方面，人类在自己的存在里——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甚至包括将来的——有着太多与存在相悖的地方，这种相悖盖过了存在本身，这就是正下人类生存的真相。我们在肯定了人类历史是一个学习演化过程之后，就是说，与生存相悖的现实也是学习的一个结果，但不能因为这个结果，而彻底不定学习。

从另一个角度说，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后，如何改变，或者说如何让人类历史的发展走上正途，依然只能是通过学习才能实现。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命，学习是其生存的唯一手段和保证。

我：我明白了你“学习是无可厚非的”这句话的意思；又该如何理解你说的“人类的存在，生存，和发展”？

H：我明白你的意思。.生存与学习的关系是所有生命证明的结果。追溯到生命的存在，从时间看，生命的存在，有着三个阶段，孕育，已在，发展。生命的已在和发展与学习是紧密相联的，但在孕育阶段，生命还不具有在世的形式，所以，谈学习有些不够严谨，一个尚且没有成型的生命，何从学习。如果把生命存在的意识延伸到宇宙，我们又将如何去理解这个地球生命存在的宇宙意义呢？从今天看来，阴阳之气的化育，进化论，和神学，或是一种谵妄之说，或纯属无稽之谈。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宇宙，唯一可以理解的是，它是大自然不停运动的结果，在大自然的这一漫长运动过程里，形成了宇宙的规律性存在，而万物是大自然漫长运动和规律性形成的应运化育之果。从这一意义看，大自然的漫长运动，用我们的学习这一概念去表示它，也是说得过去的，并且在我看来，还没有什么词语比学习，更能准确表达漫长运动的内在动力。大自然的漫长运动，难道不是以学习为其内在动力的吗？

我在这里所说的发展，包含着历史的意义，人类从野蛮到文明，是发展。同时，也指人类选择完全不相悖于生存的发展。如果说，人类历史的发展错了，或者错得很严重，这一现实为什么不意味着人类可以完全正确地发展。不管是错的发展，还是正确的发展，对于人类而言，都是发展。对于错的历史，能否说那是人类的有意所为，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这一问题，人类文化，在不断的反思。所有的哲学，文学，神学，科学，共有的特点是，把“错”完全归因于个人，把个人的欲望归为本性，从而，把人类的历史性之错置于只能限制，只能戒除，妄想通过道德文化和社会律法来解决这一问题。为什么会这样？不愿彻底否定人类历史文化——所有的哲学家，神学家，科学家，文学家，都以自己成为文化名人而定义生命的幸福——这些人类文化的创造者，是这个历史文化死不改悔的无罪守护者。我这里的意思非常明白，从人类历史文化看，人类历史之错是人类有意的选择。

我：你把人类历史说成是一个漫长并且永远止息的过程，你的话是这个意思吧？同时，你把人类的学习归因于人类具有可贵的学习本能，就是说，人类的学习，是由本能决定的。你的这一思想，我能理解，可除了人类具有学习的本能才能学习，或者说，人类没有学习的本能，人类就不会有学习的历史存在，人类的学习历史还有别的方面的原因吗？在你看来，所有的生命是因学习而存在，而生存，而发展，那么，人之外的一切生物的学习与人类的学习有什么不同？

H：所有的生命都具有学习的本能，这是生命存在和生存的必要条件，也是天然条件。学习，作为生命的本能外，对于生命我还得自强不息的意义。正如人的肠胃，及其所有的脏器一样，它们的存在，提供了消化、呼吸、吸收和排泄等等可能外，还从各个方面，促成生命对生存必需的努力获得。肺在一个人跑步或者做激烈活动时，自动加大自己的活动量，以促成活动的成功。肺除了自身具有加大自己能量的本能，并且，它还会在一定的时候，促成人对超常的向往和完成。人的眼睛，大脑，以及手和其他方面构成学习的本能，它们不只是在需要学习的时候，发挥自己的作用，并且，人的学习行为常常由它们激发，并且人的学习的品质形成，与它们的激发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也是人与其他生命学习本能的不同。动物和植物虽然具有学习的本能，但它们的学习又止于整体的本能。各种动物也会为生存学习一定的技能，但它们的学习，是有限的，这有限性，就是只满足它们生存的生命本能。譬如狮子、老虎的捕食，它们的生存本能，决定了，它们在吃饱的时候，是不会再去捕食的，小鸟在不渴的时候，就不会去寻水喝。所以，它们的学习止于如此生存整体本能，所以，具有本能的有限性，决不逾越。人的学习，在野蛮时期，曾经有过止于生存的有限性，但在那个时期，人的学习也与动物有所不同。而随着人类文明历史的发生，人类的学习方向和目的远远偏离了生存之需。我们可以把文明时期人类的学习，称之为主宰学习。人类想成为地球的主人，想主宰宇宙，这种主宰思维，可以从人类不同的族群和个体得以证明。没有人不想成为别人的主人，即使不能成为别人的主人，也想自己有完全的自由，不要别人随意指使自己。为此，人在各个方面，不停地学习。由这样的学习，形成了人类文化——人类的历史文化。

而人类的历史文化，从最终看，是由少数文化者建立起来的。而这少数文化者，他们同时又是人类学习的具体的实践者，正由于此，由他们建立起来的文化，一方面，认识到人的主宰思维的有害性，总结出这样那样的道德观念和律法以图对人类主宰思维的纠偏，然而，所有的文化，正如我前面所说，都基于对人的主宰思维的承认前提下，论述和建立起来的，所以，这样的人类文化，是不可能彻底纠偏的，只能走到一点抑制作用，并且，随着少数人对文化的肆意践踏，人类越来越意识到道德观念和律法的虚伪性。刑不上大夫，明目张胆地道出了文化的本质可耻性。二次大战后世界的格局和各国政治、经济、军事变化及发展，更清楚地表明了人类文化，其实就是一场混战，一场拼斗，一场厮杀。大国、强国的主宰思维日益膨胀，小国、弱国通过各种方式守持自己的存在。人类文化在这场拼杀里，早已成了破絮，哪里还有旗帜的影子。

当我明白，这一文明现实是由人类文化演化来的，就对人类的学习感到不寒而栗。

我：这也正是你说的人类的学习，其出发点、方向和眼光太过偏狭，有局限性吧，我注意到你在这里说的出发点，方向和眼光，这三个概念在你的思想里，该如何理解？

H：学习，是所有生命求生存的本能。生存，在人之外的生命那里，与本能浑然一体，就是说，它们不像人，具有生存的本能外的意识。只有人，或者说人类，具有强烈的生存意识。人人危死，最能表明人对生存的敬畏意识。这种意识远远超出了生命求生存的本能。人之外的生命对于生存，如果说有求生的话，它们的求生也只是本能的。所以，它们在学习生存上，就根本不存在出发点，方向和眼光的问题。也许，人类在野蛮时代，和别的生命的学习生存相差不大，但随着慢慢的历史性演变，野蛮过渡到了文明，人类求生存的学习，求生存的本能性意义越来越少，越来越淡，在文明时代里，求生存的学习意义几乎不存在了。正如我前面所说，人人想主宰一切，包括对地球和宇宙的主宰，这就需要有被主宰者，地球和宇宙成了人类的被主宰对象，地球上其他的生命更是人要主宰的对象，而在同类之间，一些人要成为另一些人被主宰者。构成主宰与被主宰关系的方式，从最终看，只能是你死我活。而人类的学习，在这一关系中，其出发点就是争取“我活”，而“我活”的意义，就是我要强大，我要强大的意义在一定范围上指的是我比谁都强大。看看当今的人类社会，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人与人，所有的现实现象，其本质不过如此。从最终看，“我活”之强，只能是通过学习而有的。于是，人类学习的出发点，方向和眼光由此而变得非常明确。换句话说，文明时代的人类的学习，具有明确的目的性，这目的性，具体为出发点，方向和眼光。

一个小孩，从他开始会说话时起，其父母就开始教他知道这个知道那个，后来上学，在各种竞争里——学校最普遍的竞争方式就是考试或竞赛——要求每一个孩子在相对的群体里——全国，全省，全市，全县，全校，全班，或全组，甚或几个好朋友之间——成为强大者。所以，一个人从小孩时候起，就只有一个学习意识。更可怕的是，在如此竞争里，存在着非竞争手段——特权和不正当——严重扼杀了竞争的社会性公正，由此，导致了一个邪恶的社会存在。

出发点和方向，我不用再说了，现在我来谈谈眼光。人类的眼光，一直以为，紧盯着两个方面的东西，一是现实，二是文化。人类的文化，又是从现实中产生的，文化，把现实变成人类思想，一方面，揭露现实，一方面提出人生观或道德信仰，为保证如此人生观和道德信仰的实现，又有了律法的惩罚和强制。然而，人类的眼光，在紧盯着文化的时候，盯的是文化里的什么？盯的是文化揭露的现实，紧盯的是律法和人生观的空隙。文化，对于人类的这一眼光，提供了什么，是十分清楚的。

我所说的人类眼光，另一个意义是，只看到了欲望里的存在，比如说，金玉宝石，美色华屋，极多的财富，而从来看不到欲望之外，或者欲望的反面。对于人来说，欲望有反面吗？有之外吗？相对论告诉我们，这个反面和之外是存在的，有一种人也为提供了这样的证明。可人类从来没有把眼光投到欲望的反面和之外纳入到学习的范畴里去。所以，我说人类的眼光有局限性。

我：所以，你认为，人类今天的文化学习，不过是饮鸩止渴。就是说，人类选择已久的历史学习，已经到了推人类堕入深渊的最后境地。

H：可以这样理解。

我：你认为人类文化有两个部分组成，科技文明和道德文化，道德文化包括一切社会规则和律法，这样理解对吗？为什么说，这两种文化的文明结果是加速地球的早日毁灭，导致人类欲望的井喷。

H：人类文化，从最终看，一是对生存环境——地球，包括太空和大气层——的攫取技术。攫取来的东西，一部分成为生产资料，一分部分变成再生产的机械文明，从人类的生存看，人类的这一攫取只具有破坏的意义，毁灭的意义。石油，煤炭，各种金属矿藏，等等，它们在地球内的储存，维持的是这个星球在宇宙间存在的稳固和平衡，换句话说，人类从地下挖掘出来的所有，是这个星球在亿万年不停运动的结果，这个结果唯一的解释，是它通过漫长的运动演化的一切，就像一个人身体结构的每一个细节——骨骼，肌肉，经脉，各种器官，血液等——一样，不可或缺，并且比例不可失调。如果，人类敢于肯定，地球的寿命还有一个亿年，而人类一定会在三千万或五千万年后像恐龙一样灭绝，那么好吧，我们可以不顾五千万年后别的生物的存在，为了人类的穷奢极欲对这个星肆虐。然而，人类的理性根本无以推算出未来，而所谓的理性，最大可能地体现在科学技术的尖端发明上。一方面，用它更便捷地对地球攫取，一方面，用它保护属于自己地盘内的自然资源，而在如此的你争我夺里，唯一遭到破坏的是地球。美国在中东地区投下的每一颗导弹和炸弹，其本身哪一样不是来自于地球。用技术将它们从地底下挖掘出来，再用技术把它们制成导弹炸弹，然后，为了一个恶劣的目的再把它投到地球上的某一个地方。地球为人类提供了生存的一切，却遭到人类如此的对待。这是人类对宇宙，对地球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

另一方面，人类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意识，于是创立了道德文化，用以抑制自己的穷凶极恶，律法是什么？是对道德文化无力的补充，包括政治，军事，国家等习俗和规则，都不过是对人类无奈之计。所以，当我们的道德文化缜密又缜密时，就是我们的欲望极度膨胀的时候。看看美国这些年的作为，预示的不正是人类恶性井喷前的征兆吗？道德文化，对于人类的癌症，只有两个作用，抚慰和刺激，所谓的抚慰，就是为人类穿上一套好看的服装，把癌症遮掩起来，道德文化另一方面在不断撩拨人类的癌细胞，最终只能导致它的扩散。

我的意思很清楚，人类文化，或者说人类的现有文化，不仅不能自救，并且只会加速自己和地球的毁灭。

我：在我看来，你所说的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也是一些人虽然明白，但不愿说或者不敢说的。如果只是揭示人类历史或者说人类文化导致的如此恐怖，在我看来，没有实际意义，有什么方法可以真正实现人类的自救？如果你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这一内容，那么，你的思想，我可以说等于废话，正如人类的道德文化一样，不值得一提。

H：你说得对。人类自救，只有两条路，一是完全回到自己的本能里去，一是立即止步，选择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而这一条路，在马克思那里，已经有过论述，社会主义，是人类自救的理想社会，所谓的社会主义，最终实现的是人人平等——这在人类历史和当下，被认为是不可能的，要想自救，就必须让它成为可能，并且实现它——生活资料属于每一个人。毛主席为这一理想社会的实现，创立了一个完全可能的革命实践经验。这个革命经验，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的伟大实践之果。概括地说，就是用人民的拳头，把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恶欲打出原形，打疼，打到认输，打到趴下，让人民人这个世界上当家作主。我们可以把一条路用毛泽东思想来概括。

社会主义道路，是人类历史对漫漫长途否定的又一个选择。这个选择的正确性在于，在于它认识到人类历史一直以来的不平等的腐朽性本质，并将彻底将其毁灭，从而，将人类从腐朽中拯救出来。但这需要革命，革一部分人的命，革每一个人的命。苏联，东欧很多社会主义国家，还有我们自己在这四十多年时间里搞的特色社会主义，证明了这一点，即使搞社会主义革命的人，也首先要革自己的命。这是因为，人类的腐朽性一面，根本不可能承认人人平等，不承认由人民当家作主的思想，并且，这种腐朽性是极其残忍的，它不愿退出历史舞台，所以，对于具有社会主义思想的人民，它们会露出凶恶的本性。这也是社会主义理想的实现必须有革命的原因。

第二条路，听起来不可能，回到人的本能里去。简单地说，就是装聋作哑。人是否能够做到装聋作哑，从事实看是可以的。有这样一个人，在单位里，他听不见领导的训斥，不管领导对他什么态度，他都是嘻嘻哈哈，干自己该干的，能干好就干好，干不好，就干不好，干不了就不干。在家里，他也这样，装聋作哑，如果有谁埋怨他，他就装作听偏了，或对曰，没菜了，好吧，我去买，或者，窗户脏了，我来擦，一会儿就擦干净了......和朋友在一起，他也一样装聋作哑。如此，他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好脸色，都是好脾气，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愉快的声音，好听的话，起码不是难听的话。其实，难看的，难听的，难受的，都源自于人自己，如果人人都如此，像动物那样，吃饱了，再肥的羚羊也视而不见，狮子可以和牛羊在同一条河里喝水。人在这方面，远比动物们做得好，可凶残起来，远比动物们可怕，原因在玩，人的身体器官受思想意识支配，而思想意识因为历史文化，演化出无餍的情感欲望，在偏离本能的人为里，沆瀣一气，把人带到了堕落的泥淖里越陷越深。眼睛看到的只是女人，而不美色，耳朵听到的是声音，而不是淫词滥调，思想和意识跟着清净，这才是真正的回归，以本能为生命之根本。

我如今，正以自己作为装聋作哑的试验，把在这座城市里的生活当作大自然一样看待，我们什么时候埋怨过狂风暴雨。我的眼睛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像天空中的云一样，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像听到风雨声一样，对天地的感觉，转移来对待人，并不困难。如此一来，我的思想，我的意识，也清净了很多。

也许你会说，我这样做，是有已有的生活条件做基础，都照我这样去做，这个生活条件很快就会失去，那时候，我们还能承受得起生活的凄凉吗？我不听你的推论，等到所有人的都以本能为生存状态，还有凄凉吗？你见过麻雀在大雪纷飞的严冬高叫凄凉吗？人的本能只会比麻雀更高更坚韧。

简言之，以求生存的本能作为人类存在的文化核心，重新塑造人类形象，走出历史文化的腐朽，这是人类唯一的出路。

如今，我在这座城市里，能随时见到我的这位朋友，他活得很好，不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或者在朋友之中。

                          2020-11-24（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