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电影官方微博
当整个朋友圈都在讨论“魔童哪吒”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有点抗拒的。一来，老动画片《哪吒闹海》里抽龙筋的片段，是我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之一，往事不想再提；二来，宣传海报上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看着总有一股浓郁的中二感，仿佛画面背景不该是哪吒，换成洗剪吹杀马特才比较协调。
半推半就地进了电影院之后，发现情况不是这么个情况。尤其看到最后，蓦然发现，哪吒好像没闹海啊，龙三太子敖丙的龙筋也安好，而且敖丙竟然不是反派角色。这么聊有剧透嫌疑，但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你也打不着我。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里，几乎所有的角色都完全被颠覆了。太乙真人是只憨猪，还骑着一头会飞的猪。都说“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这么看来陈塘关处处都是风口，值得创业者关注。哪吒和敖丙的人设就更出其不意了：哪吒本该是灵珠转世，却被恶意掉包，生下来一脸恶相，我们这些80后第一眼看了直“吐血”，而且要不是太乙真人往他脖子上套了个施了法的圈圈，他真的就要叫陈塘关生灵涂炭了；敖丙是那个窃取了哪吒命运的角色，但又同时被命运摆弄，肩负沉重的家族使命。
图/电影官方微博
混世魔王般的丑娃哪吒，和沉稳阴郁的帅哥敖丙，初次碰面是什么画风？这么说吧，他俩初次交手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天空飘来几个字：敌军还有5秒钟到达战场。
好些打斗场面，真有点网游感。这种联想倒不让人出戏，反而怪亲切的。同样让人感到亲切的，还有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周星驰式无厘头桥段。导演究竟多爱星爷呢？连太乙真人教徒弟的时候摸鱼，都要拿出一卷“神仙的自我修养”来。
被颠覆的不仅是人设和形象，故事看着完全像是个现代人类故事，哪吒和神话不过是“壳”。后来看到导演饺子接受采访时说，团队希望表达“打破成见，扭转命运”的主题，于是从神话人物中筛选，最后选中了哪吒。果不其然。
“打破成见，扭转命运”听起来热血又反叛。但其实跟1979年《哪吒闹海》里“剔骨还父”的反抗逻辑相比，2019年的《哪吒》尖锐程度几乎是降维的。哪吒反抗的虽然是比世俗权力更难以撼动的“宿命”，但整个故事里，对立冲突却是被导演柔化了的。
由于太乙真人用乾坤圈约束的缘故，“魔丸”降世之后杀伤力有限，更像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我们平时在社会新闻版看到的那些糟心娃，加上卡通浮夸滤镜，大概就是哪吒的样子。他的本性是善良的，只奈何目睹过他出生时恐怖景象的老百姓都当他是妖怪，这才激起他不可收拾的逆反心。也是苦命孩子。哪吒和父母之间俨然今日的都市亲子关系，从用爱感化、用心引导熊孩子的路数看，李靖夫妇平日里没少在微信上读育儿爆款文。哪吒和敖丙的对立，也几乎被消解掉了，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敖丙是温柔的小哥哥。出于各自族群使命短暂冲突之后，这对小哥们最终站在了一起，双双完成自我救赎。
图/电影官方微博
导演饺子屡屡向前几年口碑大好的动画片《大圣归来》表达感谢，说没有《大圣归来》就没有《哪吒》。看新闻材料，饺子提到更多的是技术层面的指导和支持。其实这两个故事，在精神内涵上也有相通之处。两个“英雄”的初始配置都不咋地，哪吒是混世魔王，自不必说，“大圣”法力被封印，满腹牢骚满脸丧气，好惨一猴子。
哪吒和大圣，都是被解构了的英雄。这里就不讨论“文艺作品中的英雄形象演变”这么深沉的议题了。其实英雄不是主题，成长才是。英雄最终实现蜕变、完成拯救，起决定因素的，都是善念支配下的选择。大圣解除封印，是因为找回了迷失的自我，哪吒则是被父母的爱感召，用尽洪荒之力唤醒善良本性，坚持正义。
弱化冲突的处理，让哪吒的形象更多面，给他孤独的童年增添一丝温情，不仅给观众带来了新鲜感和亲近感，也让成长的主题更丰满突出，“苦命熊孩子”的蜕变，也有了更强的逻辑支撑。
说起来，《哪吒》里的世界，是等级森严、充满成见的。神仙-人类-妖族，一条完整的鄙视链，支配着那个世界的观念和行为。妖族天然被忌惮和鄙视，所以龙王和申公豹无法被仙界重视，敖丙纵然对人类出手相救，身份被揭穿后还是遭到了非议。这就是所谓“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这也是电影里一处现实感极强的设定。滚滚红尘之中，从不缺像龙王和申公豹一样抛弃底线的阴郁角色，而哪吒和敖丙那样试图冲破命运、又不失善良本真的抉择，则显得弥足珍贵。
电影是以“逆天改命”的方式祛除人们对哪吒以及敖丙的成见的，不公正的格局、固有的偏见并未真的被打破。这当然是局限，只是我们不必对一部合家欢的动画片太苛刻。但如果关照现实，这不正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吗？
《哪吒》的底色是温情的，感觉得到导演内心柔软。在谈到改编时，他说1979年《哪吒闹海》里的恨太多，他更想表达爱。爱是人类最美的语言，好俗套的感觉。可又有什么关系呢？爱的确是一剂解药。
我在电影院看《哪吒》，放映刚开始不久，有小朋友忍不住问“这是好人还是坏人”，散场的时候，他似乎完全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只兴奋地感叹“真好看”。不知道，小朋友思维里的二元对立，是不是也被爱感化了一点点。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伤感哪吒长得不帅，惊诧哪吒竟然没闹海，真是老阿姨自作多情啊。
（文/张静雯）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