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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亥访谈录

       问:能跟我们谈谈你和拉宾总理之间的友谊吗?

  答:我们都在同一个帕尔马突击队。但他是另一个旅的;我在内盖夫旅,他在耶路撒冷旅。但你知道,我把大多数东西都留给自己了,我从来不跟政客一起显摆。在我们心里有一些大事情。事实上,在他遇刺的三天前,他邀请我一起去访问克林顿先生,但我当时呆在纽约。

  问:那个吸尘器吵得要死。

  答:哈哈,这是生活的噪音。

  问:跟我们说说你作为一个士兵的经历吧。

  答:嗯,我在军队里度过了从18到35岁之间的大部分生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我自愿加入了英国军队,部队不久组建成犹太旅集结到北非。后来我被派去执行一个任务,跟哈甘拿自卫队一起进入各个阿拉伯国家,那是四十年代的事了。我负责援助移民,非法移民,从伊拉克和埃及把他们偷渡到巴勒斯坦。这是我的机密任务,对吧?

  问:那么你作为一个士兵的经历是怎样进入你的诗歌的?

  答:嗯,它让我开始写作,在我大约二十五岁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写作。

  问:有没有一个特殊的事件来激发你开始动笔?

  答:只有战争和爱情,在十八到二十五岁的时候,你也知道吧?那些经历,正好把我生活分成一个个阶段。

  问:我们在哪里才能从你的诗歌中看到政治?

  答:哦,全部都是。所有的好诗都是政治的,但政治诗却是坏诗。你是历史的一部分,你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你不可能去逃避它。你甚至不可能写一首爱情诗而不涉及那些在你的四周发生着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政治。

  问:你在朗诵会上说过你觉得犹太复国主义已经变成了一个坏词。为什么?

  答:我觉得人们不希望犹太人把他们自己的信念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人们喜欢悲悼大屠杀的牺牲者,但犹太复国主义不符合那种认为犹太人注定要替人类殉难的意识形态。他们不希望耶稣去反抗彼拉多。

  问:能跟我们谈谈你最近在波兰的旅行吗?

  答:我以前说过,我属于以色列罕见的一个全族都能迁到巴勒斯坦的家庭。那是六十年前,所以我能够非常正常的成长,跟爷爷奶奶以及所有的叔伯和堂兄弟在一起。而我这一代大多数人的成长都缺少祖父母或者叔伯。我是跟我妻子去波兰的。她想去看看她爸妈出生的地方。在波兰,关于大屠杀的整个深刻印象就突然降临到我的头上了。

  问:你有没有对此写下什么?

  答:我没有立刻就写出什么来。或许写得出来或许写不出来。我不是为了获得灵感才出去旅行的。

  问:你怎么看以色列文学对大屠杀的反映?

  答:嗯,这一点还没有改变过。有些作家是幸存者,所以他们就去写了。但我不认为你就能写。它是文学,所以它是根本没有意义的。它只是艺术,就像绘画或者作曲。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像科学家一样冷静地去报导,他就是普里墨·利未 。我不相信人们故意要去表达的东西,不管写不写得出来——人们只喜欢自然生长的苹果。我认为感知和反应也应该是自然生成的,而不是肤浅地把各种佐料编撰起来。

  问:哪些诗人对你最有影响?

  答:嗯,最主要的,当然是我们的祈祷文,我们的中世纪诗人,圣经以及欧洲的诗人,还有美国的诗人比如T.S.艾略特和奥登。我自己认识的只有W.H.奥登。他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我们见过多次。我喜欢他的幽默意识以及涉及政治但又不成为一个政治诗人。我读了很多——当你动笔写诗的时候,就像一个要“自己动手”的东西,你会说,“我已经读过很多别人的东西了,那么我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写一个呢?”

  问:你的诗歌里面你最喜欢哪些?

  答:一首都没有。我写过很多很多的诗歌。每一首诗在当时都是恰当的。我不是跟我的那些诗一起生活。我从来不读自己的诗,除非在朗诵会上。

  问:你觉得你的著作的译本做得怎样?

  答:啊,我只懂得几种语言,在我所能评判的范围之内,我在英语里面是非常幸运的。我的书大多数都是英文译本。在英国和美国由不同译者翻译的我想有十五本吧,我大概懂得一点法文、德文和阿拉伯文,但是我已经被翻译成超过三十种语言了。我不懂中文和日文,或者马其顿语言。最近的一个译本是阿尔巴尼亚文的。

  问:为什么你从来不翻译些希伯来诗歌呢?

  答:嗯,因为说我自己的东西就已经足够了。为了做好翻译,你实际上需要在别人的生活、别人身体和灵魂等等之中生活,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我是一个非常孤僻的人。我跟我的家人一起生活,我不是生活在文学的世界之中。我不去文艺沙龙跟画家之类的一起显摆,我也不跟政客一起显摆。我把大多数东西都留给自己了。

  问:你的写作过程是什么样子的?

  答:嗯,每一首诗都有它们各自的创作过程。有些诗我要改写很多遍,但有些诗我就由着它们那样。

  问:你写完之后谁是第一个看到作品的人?

  答:我的出版社。

  问:不是你妻子?

  答:不,我从来不拿给她看。我的家人对写作非常适宜……再说,写作在家里是非常私人的事情,所以我在家里很正常。我不会搞得大惊小怪的,“我又写了一首诗啦!”就像一只母鸡下了一个蛋什么的。

  问:信仰是怎样影响你的创作的?

  答:我成长在希伯来口语和希伯来宗教用语两个环境。对我来说它们是合一的。我认为在所有的语言里情况都是这样。必须要成为一个混合体,除非你是一个说唱歌手并且你只使用街头语言。

  问:你怎么看待以色列诗人和巴勒斯坦诗人之间互相影响的可能性?

  答:我认识一些人。我不能因为他是一个巴勒斯坦诗人就拿他出来做一个例子。我没有偏见,我不认为他们跟我们相比是更好的人,我也不认为我们跟他们相比是更好的人。一个巴勒斯坦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人。所以如果他说他要宰了我,我会相信他的。我不会说,“嗯,他只是个野蛮人,所以我们得放弃,我们得讲理,然后把不讲理的屠杀归给阿拉伯人;我们得宽恕他们。”我完全是一个非种族主义者。有谁说什么“我们得放弃我们得让步并任由他们宰掉我们,因为跟他们相比我们是更高尚的人”?这同样是种族主义,跟说我们比他们更好是一样的。

  问:一个诗人有没有职责去发展现代希伯来语言?

  答:我是在跟随语言;我不会试图去影响它。我是一个很有机的诗人。我相信诗歌是一件非常私人、非常自然的事情。如果它不是自然而然的,你还写诗来干什么?

  问:什么是诗歌?

  答:诗歌是你在你的时代中用来表达自我的一种个人方式。

  问:你觉得诗歌有用处吗?

  答:不。它没有用处,但就像我从其他诗人那里得到乐趣一样,人们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乐趣,并且利用我来生活得更好。我写过很多爱情诗,我还知道有很多年轻人把我的爱情诗互相赠送。我真的很为此骄傲。他们也可以利用我在死亡和战争以及其他遭遇中来安慰他们自己。或许这是我惟一的角色——用我的经历帮助别人克服困难并获得乐趣。

  问:作为一个诗人,你认为爱是什么?

  答:爱是为他人做事情。它可以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它可以是性爱……但爱是一个非常大的领域,所以很多的事情可以被称为爱。这要看你把什么称为爱。爱作为一种基本的自然感知伴随着人类,造出孩子,生养众多。这是爱的惟一功能。

  问:在你结婚之前用过爱情诗吗?

  答:啊,当然了。每个人各有优势,高大,英俊,才智,权利,或者富裕,因此这也是我的天赋之一吧。

  问:你一直都喜爱在公共场合朗诵你的诗歌吗?

  答:在以色列,诗歌非常受欢迎,但我们并没有很多在公共场合朗诵的机会。这主要是在美国和欧洲。我自我感觉很好,因为这些诗都经过翻译了。我的大多数诗作都有非常个人化的东西在里面,当我朗诵它们的译本的时候,我可以获得一点距离感。

  问:如果你觉得你的诗歌对朗诵来说太个人化了,那么你又怎么去接受它们被出版的事实呢?

  答:是啊。这是一个大后果。这是对着身体而来的。你可能会羞愧于暴露你的局部身体,大腿或者胳膊,但你会说,为什么不呢?这是一种暴露狂,但是就像一只伸出去的手,这是吸引友谊并接触到其他人的一种方式。

  问:你是否要永远写作?

  答:我都七十三了!

  问:你从来没想过要停止?

  答:我还从来都没想过要开始呢,为什么我要想到停止呀?我能写多久,我就写多久。

  interview by Abe Mezrich and Julie Weise, from Urim v'Tumim (A Student Quarterly of Yale's Jewish Community), Fall 1997.

  罗池译稿.2012.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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