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10首）◎余怒旅客 一个秋日午后， 我坐在码头上看书。 一艘轮船因故障停泊。 几个男女倚着船舷，笑着望着我。 多年前，我也坐过轮船，也那样 注视过码头上的人们。 为同时存在而相互惊奇， 按捺住不喊对方。 来之地和去之地，漂移变幻。 我从不为身在书中还是身在 现实中而为难自己，觉得哪儿不对劲。 永远都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净化我。 （2016） 物我论 在一天中， 布置几只鸟儿。它们， 区分于空气的“无形”。 在空气中挖出一小块 （鸟儿形状的窟窿）。 布置几棵大树。 圆形叶表示“静默聚于此时”， 针形叶表示这静默仍在不安中。 将它们与房子里的人联系起来。 不知是那些鸟儿安排了世界， 还是那些树木安排了世界。 它们都是我的轮廓（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2016） 涟漪 池塘里， 房子的各个部分， 被拆散，顷刻又恢复， 像是另一所房子。 我想到它在我的眼中以及 本是物的我在别人的眼中 莫不是。（有一个 脱身独自运行的心脏。） 高高的枞树上有鸣蝉， 自然予忧郁以广大宁静， 像晚上的吹拂， 第二天成为我的作品。 （2016） 四维鸟 身边的朋友， 一个个逝去， 夜里，他们一个个又回来， 穿着大他们一倍的旧衣服。 雨天里的幻视幻听： 枝枝丫丫一团绿。 想象一只四维鸟， 坐在你的对面， 卸了翅膀，赤裸相对。 戴上特制眼镜，你才能看到它。 它使用它的语言鸣叫，你使用你的。 叫它上帝。并相信这一次这个上帝是真的。 （2016） 仿象征诗 在早晨写诗， 不被约束。 在黑暗的小屋， 被关了三天之后， 随意回答屋外的一声 没有含义的喊叫。 自塔尖向四周，早晨在继续展开—— 失去飞之能力的孔雀， 在视觉上继续完成身体。 我在诗歌中， 像微风在透明中， 类似一种柏拉图。 （2016） 一隅诗 醒来后， 下了一阵雨， 由此而知：静之极限。 趿着塑底拖鞋，在卧室里， 吧嗒、吧嗒走动， 想以此告诉隔壁的人， 这不是一个空房间；另外， 有人活着。 （仅仅让人获得 “在这里”的感觉。） 知道什么是静之无垠， 在其中如光线一般潜泳。 （2016） 花间诗 梨花樱花同时绽放时， 我坐在院子里的土墙下。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被他们说成“忘我” 也不晓得如何回应。 在人们眼中，我是迟钝的， 但这一次不—— 有梨花和樱花。 这里的三月至四月， 很多事物很有意思。 我注意到我的内心， 不再为无知无觉和不听使唤而困惑。 （2016） 星空下 支撑头顶群星的、 圆柱一般的、恒定的， 傍晚和它的暝色， 有如一种自我， 对我们关闭。 想起我们年轻时 所记录的痛苦—— 夏日沙漠 的磁性和无穷性， 像明亮一样开阔， 像早上窗前的男人， 站一会儿愿意继续去睡。 （2016） 房顶上，老父亲 傍晚他在 房顶上忙碌。 为他的一小块 甘蓝菜地除虫、浇水。 我上来时他正将一把 玉米抛向空中的鸽子。 我喊他“爸爸”，他没有回答。 直到鸽子们随玉米 落下他才答应一声。 他望着我的样子仿佛 我是他的某只初飞的 鸽子落在对面的房顶。 （2016） 街景一 雨后的立交桥， 弯曲得更厉害。 很多车子，无声驶过。 很少的人。 我的前面，一个盲人， 向前伸着盲杖。 还有一个孩子牵着一个老人。 那么，我想说话。而且我还知道 我走在桥上时有人也在桥下默默走着。 雨后这一段间隙， 远处塔尖的明和暗， 像永恒开始时一样。 （2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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