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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与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故乡|大教堂|赫拉巴尔|布尔诺|捷克


▲布尔诺老城

捷克主要分为两大地区——一边是早已成为文化象征的波西米亚,一边是摩拉维亚。

两个地区的文化并非泾渭分明,而是互相影响。许多波西米亚文化的代表人物其实都是摩拉维亚人,比如米兰·昆德拉和赫拉巴尔。这个国家的世纪跌宕,摩拉维亚也从未缺席,轰轰烈烈的布拉格之春,最初阵地便是位于摩拉维亚地区的捷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

昔日改革急先锋

1968年5月,捷克改革派和保守派针锋相对,保守派背后的支持者苏联宣布华约部队将在捷波边境进行演习,威胁意味极浓。

面对威压,改革派领袖、时任捷共总书记杜布切克态度积极,在全会结束后第二天便前往改革派的根据地——布尔诺。在这里,他出席了六千人大会,现场回击保守派,认为保守派是民主化进程的最大危险,并第一次将之称为“反动派”。

当布拉格之春戛然而止时,苏军也曾踏过布尔诺的土地。就像捷克的其他城市一样,布尔诺沦陷了。与布拉格人一样,布尔诺人没有退缩。他们同样走上街头,振臂高呼。他们占领电台,坚持发声,直至电台大门被苏军砸开……

从某种意义而言,蔓延捷克全境的“布拉格之春”,是一场极具浪漫主义特质的抗争,就像它华丽的建筑和灿烂的文化那样。也只有在捷克,你才能真正感受到这样一句话:自由是浪漫的。

一进入布尔诺市区,有轨电车便让我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浪漫气质。行走于欧洲城市,有轨电车是镜头里的常客,古朴的、精致的、现代的,各擅胜场,可从来没有哪个城市的有轨电车像布尔诺那般令我目瞪口呆——每辆车的车身图案都不一样,有些是花纹,有些是斑点,第一辆进入我视线的是白色车身配粉色点点,就像小女孩的裙子,穿行于老城的古建筑间。


▲布尔诺市区的有轨电车

布尔诺老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5-6世纪,当时克尔特人定居于此。在克尔特语中,“布尔诺”意即小丘之城。9-10世纪,布尔诺因兴建城堡而逐渐兴旺。13世纪初,布尔诺被日耳曼占领,1243年正式建市。16世纪后成为摩拉维亚的经济、文化中心。18世纪,布尔诺开始工业化,被誉为“摩拉维亚的曼彻斯特”。1847年安装煤气街灯,1867年开始电车服务,是当年欧洲的经济重镇。

昆德拉与赫拉巴尔

如今的布尔诺老城,整体规划都在18世纪陆续完成,包括相当完整的路网。我所置身的路口,正是一个道路交汇点,几条大道在此发散。环岛被辟为街心花园,不但有草地和游乐设施,还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小集市。

这里的水果极为便宜,品种也多,有各色樱桃,还有桑葚、覆盆子等,分别放在纸盒里,颜色十分好看。


▲水果摊

这里距离自由广场已经很近。那是布尔诺最大的广场,也是名副其实的市中心。在街心公园小市集对开的路口,是一栋白色外墙的文艺复兴式教堂,经过它前面的小广场,再向前行一小段路,就是自由广场。


▲自由广场

作为布尔诺的市中心,自由广场亦是风云之地。当年的布拉格之春,自由广场每日都是集会之所。布拉格之春被镇压时,这里也曾留下捷克人的血泪。天鹅绒期间,这里的场面或许比不上布拉格的瓦茨拉夫广场,但摩拉维亚人的怒吼声绝不会低。


▲自由广场一角

如今,广场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广场上的地标是白色的黑死病纪念柱,柱顶是圣母玛利亚的雕像。这场席卷欧洲、夺去1/3人口生命的灾难,始终未被欧洲人忘却,并与宗教和信仰相连。广场四周的道路都有坡度,或高或低,可见旧日“山丘之城”的痕迹。


▲广场上的地标白色的黑死病纪念柱

四周道路中最宽的一条,是马萨里克大街,也是布尔诺最旺的商业街。走不多远便可见到如今作为博物馆之用的老市政厅,这栋白色的古朴建筑始建于1240年,最吸引人的当属大门上方的五根柱子。本来这种哥特风格的装饰柱十分常见,但居中那根居然是扭曲的,或许另有深意,难道是说世间一切都是扭曲的?

对于喜欢阅读和思考的捷克人来说,这个哲学问题也许并不是小问题,尤其是在黑暗年代里。在这座城市出生并长大的米兰·昆德拉,想必也常常在这条大街上走过,或许也会抬头望向扭曲的柱子。那时的捷克人正处于迷茫之中,并酝酿着反抗情绪,昆德拉也不会例外,否则也不会有《玩笑》的问世——虽然,《玩笑》发表时,他已身在布拉格。


▲老市政厅上的扭曲柱

在他看来,布拉格之春使捷克成为了世界中心,尽管一切戛然而止,但倒退和压制不会出现。这引发了他与哈维尔的笔战,后者认为他并未面对现实,也缺乏抗争精神。当然,这仅仅是一场笔战,对于昆德拉在文学上的成就,哈维尔仍然尊重。

相比哈维尔的“雅量”,捷克人民对昆德拉的忍耐限度似乎低得多,昆德拉也摆出一副打死不回捷克的态度。当然,这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没有人能真正弄清楚,到底是因为昆德拉将自己视为法国作家,招来捷克人的不满,还是捷克人对昆德拉的不满,逼得他以法国作家自居。

在布尔诺,你无法见到昆德拉存在的痕迹。即使是旅游纪念品商店和游客中心里的城市旅行手册,也没有一个字提及这位城市名人。

1975年,昆德拉流亡法国,1979年被撤销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国籍,两年后成为法国公民。因为对当时的捷克感到失望,昆德拉移居巴黎后一直以“法国作家”自称。四十多年来,他的主要作品,包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与《笑忘书》都用法文写成,仅有的捷克文作品是《不朽》。在他眼中,“故乡”这个概念“只是一个幻想或一个迷思。我怀疑我们是否成为了这个迷思的受害者。”

2008年,昆德拉获得捷克国家文学奖,但并未回去领奖。2009年,他被故乡布尔诺授予荣誉公民身份,也是那一年,布尔诺的马萨里克大学——没错,它与这个城市最兴旺的大街同名——举办了一场关于昆德拉的国际学术研讨会,这也是捷克第一次举办关于昆德拉的国际会议,是明显的致敬与示好,昆德拉却选择了拒绝,并在信件中强调自己是“法国作家”。

相比之下,赫拉巴尔在捷克人心目中的地位要高得多。他写下了《过于喧嚣的孤独》,被认为是捷克历史上仅次于《好兵帅克》的伟大作品。关于他的出生地有两种说法,一是布尔诺附近的小城日德尼采,还有一种说法是布尔诺市郊。按后一种说法,赫拉巴尔的母亲与父母住在一起,他的生父是一名奥匈士兵,从军后并未回来。三岁那年,他的母亲再婚,他也随继父之姓,也就是赫拉巴尔。

之后,年幼的赫拉巴尔随着继父和生母两次迁居,所住的小城镇都在布尔诺附近,继父经营一家啤酒厂,家境宽裕。《河畔小城》中那位乐天的贝宾大伯,其原型便在此时出现,他是赫拉巴尔的亲戚,也是啤酒厂的管理员。这位饱经沧桑并擅长讲故事的长辈,堪称赫拉巴尔的精神父亲,是他文学创作的缪斯。

不过,不管是神一般的赫拉巴尔,还是叛徒一般的昆德拉,似乎都未在布尔诺留下什么印记。对于酷爱寻访故居、学校之类故地的我来说,这当然不算好消息。不过就在此时,绿色广场出现在我的眼前。

山顶上的大教堂

绿色广场又叫包心菜广场,尽管不大,却是布尔诺最具人气的蔬果市场。它与自由广场分别位于马萨里克大街的两头,四周以酒店和咖啡厅为主,中间是建于17世纪的帕尔纳斯喷泉。说是集市,其实大小只如学校操场,围着喷泉有几十个摊位,以蔬果和鲜花为主。


▲包心菜广场

据说,这座巴洛克式的喷泉十分神奇,每到圣诞节之际,池中会游出鲤鱼,让小贩售卖。乍一看,喷泉就像一堆石头杂乱无章堆成一般,细看才发现极具故事性。

整个绿色广场沿坡而建,顺坡而上,便可以见到布尔诺的真正地标——圣彼得和圣保罗大教堂。


▲圣彼得和圣保罗大教堂

不要被“和”字欺骗,它并非两座教堂,而是一座以双塔形式存在的教堂,也是唯一长方形的哥特式大教堂。每天上午11点,教堂会敲钟12下,这当中也有故事——在1618-1648年的“三十年战争”期间,瑞典军队两次围攻布尔诺,却久攻不下。于是他们决定,如在围攻的最后一天中午前仍不能胜利就撤军。11点整,正当瑞典军队即将攻入城市之际,教堂的钟声敲响了12下,指挥官以为已经到12点,便遵守诺言撤兵。

尽管眼前就是大教堂,但上去的路却弯弯曲曲,环山而行。沿着石墙向上走,可以顺便看看布尔诺市区的景致。

布尔诺老城仍保持着中世纪以来的风格,市郊则有一些现代建筑出现,比如火车站旁便是几栋现代化大厦。也能看到一些前苏联时代的痕迹,那种方方正正的赫鲁晓夫式建筑,实用但丑陋。

苏军解放者纪念碑也在其间。这座1946年建成的纪念碑是前苏联时代的见证,但眼下它显然不讨好。2009年,纪念碑上被当地大学生贴上了“布拉格之春”时的牺牲者画像。布尔诺政府也多次动议清除纪念碑上的旧日痕迹,并最终付诸于实行。

沿途有许多小花园,悠闲的捷克人坐在长凳上看书、聊天,就像大多数欧洲人那样。圣保罗和圣彼得大教堂坐落在最高处,斜对着主教官邸。外墙古朴斑驳。它始建于1408年,在两百多年的修建时间中,在哥特式基础上,吸收了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风格的精华,兼具不同时代的美。教堂内部也十分古朴,白色墙身,玻璃窗上是惟妙惟肖的宗教画。沿着124级窄小的台阶登上教堂塔楼,便等于来到了这个城市的最高点。塔楼顶层是巨大的钟,仅仅在中间留出一个小小的过道,直抵一个只能容纳两三人站立的小阳台。


▲坐在长凳上看书的人

这个阳台正对着布尔诺的老城区,清一色红瓦斜顶,高低错落,蓝天白云下煞是好看。远处则是另一个位于山丘之上的地标——13世纪时修建的斯皮尔柏城堡。

当我走下塔楼,走下山坡,回到车上,准备前往斯皮尔伯格城堡时,发现挡风玻璃上放了一张小广告。这可真是在欧洲极少见到的景象,那是一张夜总会广告,白色透视裙包裹丰臀,背影诱人,上写房间只需39欧元。


▲在欧洲难得见到小广告

城堡见证风云变幻

建于1277年的斯皮尔伯格城堡,当年曾是摩拉维亚侯爵的宅邸,之后历代领主不断对它进行加固和扩建。


▲斯皮尔伯格城堡

三十年战争期间,它曾大放异彩。1645年,瑞典军队在此铩羽而归。布尔诺也因此取代一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名城奥洛穆茨,成为摩拉维亚地区新的中心。1742年,斯皮尔伯格城堡再度留名于史,它在西里西亚战争中成功抵御了堪称普鲁士一代战神的腓特烈大帝。

18世纪末,哈布斯堡王朝将之用来监禁犯人,奥地利革命志士、意大利烧炭党人和波兰革命者都曾被囚于此。二战期间,纳粹更是在城堡地下牢房陆陆续续囚禁过八万人,过万人在此遇难。


▲斯皮尔伯格城堡全景

城堡所在的小山并不高,却是老城西面的制高点。在老城的大多数地方,抬头便可见到它的存在。

被红砖城墙围绕的城堡,主体建筑白墙红瓦,如今部分被辟为布尔诺博物馆,旧时关押犯人的地下监狱也见证历史。不过更吸引人的是沿城墙而行便可饱览的布尔诺风光。


▲斯皮尔伯格城堡侧门

目力所及之处,老城里最宏大的建筑多与宗教有关,一处处修道院散落其间。其中那间名为奥古斯汀的修道院曾永载于科学史——1856年开始,孟德尔在这里进行了长达八年的豌豆杂交实验,从中发现了生物遗传的基本规律,并得到了相应的数学关系式,总结了“孟德尔第一定律”(即孟德尔遗传分离规律)和“孟德尔第二定律”(即基因自由组合规律)。孟德尔也因此被誉为“现代遗传之父”,是遗传学的奠基人。

孟德尔生活的时代,捷克这个国家还未诞生,摩拉维亚仍在奥匈帝国的统治之下。经历百年跌宕后,捷克人早已找到了民族认同,但却也因为这样,才让米兰·昆德拉显得格格不入吧。

所幸的是,2019年11月,捷克驻法国大使前往昆德拉在巴黎的公寓,将捷克公民证交与对方,使得昆德拉恢复捷克国籍。名作家在90岁的垂暮之年,终于与自己的祖国和解。


▲布尔诺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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