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我在颠覆“英雄”概念

    《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是韩东的第三部长篇小说，“英特迈往”其实是一个生僻的成语，意思是“才智超群、举步向前”。韩东不是阅读门槛很高的作家，曾号称“只要认识2000个汉字就可以读韩东”了，但这次他坚持要用这个阳春白雪的词作为书名。“本来的书名《小城好汉》总觉得差点力道，直到想到'英特迈往’才觉得表现充分了。”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你这个书三个人物和你想表达的“英特迈往”有什么关联？

    韩东:我对通常意义上理解的英雄没有兴趣。我的小说就是为小人物作传。普通人的生活如果有机会展开的话，一样地让人惊心动魄。正式的传记基本上就只写一些英雄豪杰，不可能为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作传，但小说这种载体就能做到。仅凭这一点，我就热爱小说。

    南:你的主人公好像缺乏自省能力。他们对生活无能为力，只是顺应生活。这还能称之为“英雄”吗？

    韩东:“英特迈往”是一个形容词，我用它来形容普通人或者所有人。我在颠覆“英雄”、“好汉”这些概念，这个“英雄”，是指为生存而战的人们。只要你活到了一定的年龄，回顾一生，没有人是平庸的，都是英雄；这种英雄既有外部生活的起伏跌宕，也有内心的百感交集。

    对生活无能为力，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艰苦卓绝。随便从大街上叫一个人过来，你听他说一下他的一生，很可能是很惊心动魄的。有更多在时代中被动的、消极的生存者，他们的心路历程，他们的生活给他们造成的一些东西，我特别感兴趣。

    我们只对结果感兴趣，只对成功的人感兴趣。但普通人的悲惨、普通人的重压却不为人知。更大的重压就是，付出了这么多，却毫无意义:不仅别人不知，他自己都不知，你说他是英雄，他还不敢相信。

    南:对于这段历史的评价，你的基本态度是什么呢？

    韩东:我觉得任何历史，哪怕再远古，它都不是概念，它是生命体，可以复活的东西，里面具有复杂性，苦难的日子里有欢笑，重大的历史里有日常生活。实际上我对历史的理解也就是日常生活。比如说我们讲八年抗战，在这八年抗战里，每一天都有日常生活。在严酷的条件下，这样的日常生活是怎么展开的？历史当中人生存的智慧、欢乐是怎么样的？

    就像今天，多少年以后回想起来，大家只剩下一个概念的外壳，这是一个飞速发展时期，只剩飞快的计算机啊变幻的证券市场啊这些东西。

    南:书有四分之三的篇幅在写七十年代末期。近来一些作家都开始回顾六七十年代，为什么？

    韩东:中国人的历史特别地波澜壮阔，但是文学与历史相比很不相称，说来说去，咱们就一部《红楼梦》。到了近代中国，有什么样的作品可以和这个时代相称？有没有一部或者两部作品能和时代深刻的历史内涵匹配？没有。我觉得这对作家来说是一个失职。

    所以，每位作家都有这样的野心，我觉得这个野心是很本能的:我经历了那个时代，我要把那个时代写出来，要写出相匹配的作品。实际上这一代人的责任跟野心完全吻合在一起了。可惜光有这种想法没有用，作品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