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到卡尔维诺的文学“科学化”想象了。卡尔维诺拥有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又是一个宇宙观察家,当他遥望天际的时候,他明了相当多的科学原理,但是作为一个富于想象力的文学家,他自然不甘心让宇宙天体以科学的面目进入他的作品,他必须对它们进行变形。但假如这种变形过于夸张而毫无科学根据的话,那么这样的想象无异于稚童遐想,无法显出一个具有科学修养的作家的水平。于是,卡尔维诺选择了戴着镣铐跳舞,他总是一方面严格地遵守着科学原理,可是另一方面又偷偷地进行虚构,当他把科学原理应用于他虚构的时空中时,就显露出科学的趣味性。《月亮的距离》写远古的某个时代,月亮和地球曾经靠得很近的时候,QFWFQ一伙人常常划着船,通过梯子爬上月亮,在月亮上面挖月乳。由于离太阳的距离不同,运行轨道,倾斜角度都不同于今日,地球与月亮紧挨着,月亮和地球怎么也找不出不互为对方阴影的办法,结果随时都会发生日食。当爬在月亮上时,从地球上看,你的头朝下倒挂着,可你自己却是和平时一样正常站立着,而你从月亮上看地球,眼前是一汪海水波光闪闪,小船上的伙伴们都首足倒置,像是葡萄串倒挂着。在这里,作者已经不再把月亮当成一个神话中仙女居住的地方了,作者把月亮当成了天体,这就显出了某种科学性来。其中,我们发现作者煞有介事地遵守着这样一些科学原理:A:月亮绕着地球转
B:一旦月亮和地球互为阴影,就发生日食
C:由于万有引力,人站在地球上时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手足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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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遵守这些科学原理的同时,作者又进行了更大的虚构:A:在月亮和地球近在咫尺的时代,存在着人类(事实上不存在)
B:在上述时代,人类的生活习性、群居方式跟现代人基本相同
C:他们还拥有现代人的生产工具和情感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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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卡尔维诺把这样的虚构融入了科学原理中的时候,一切显得那样的妙趣横生,或许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设想过这样的世界景观,一般的科幻小说总是把离奇的情节设置在科学宇宙之中,但是它们的趣味性来自于虚构情节而非来自于虚构科学。卡尔维诺却不同,他并没有在科幻的背景中虚构大量曲折的线性情节,他的兴趣在于对科学规定性下世界景观可能性的幻想。于是,我们可以在《未完的游戏》中读到氢原子形成时代,QWFWQ和他的朋友以氢原子为玩具进行的游戏;在《无色的世界》中读到:在形成大气层和各大洋之前,地球曾经是一个在太空中旋转的灰色球体,太阳的紫外线把颜色都破坏了,那时眼中所见不过是灰蒙蒙一片,毫无对比可言,所以碰不到人,因为所有人都是白色,无法区分;所有人都是聋哑人,因为没有空气来传播声音;这样的想象其实是在具备了相当的科学知识的基础上才能产生的,它告诉我们,在一个不存在人类的时代如果存在人类将遭遇什么样的问题,这一切因为我们没有设想过而显得有趣。可以说,在《宇宙奇趣》中这样妙趣横生,融合科学原理和文学虚构的奇趣景观俯拾皆是,它构成了卡尔维诺诙谐科学想象的第一个层面。在《宇宙奇趣》中我们既能读到以上那些诙谐的科学景观,同时还能领略到卡尔维诺出色的编小说的能力,卡尔维诺在科学幻想的同时又把现代人性融入其中,并成功地把无生命物体拟人化而讲述故事。在《月亮的距离》中,我们除了读到月亮比邻地球时代的趣味景观之外,还读到里面的故事:爬月亮的人中,有“我”、“我”的聋子表弟、武贺德船长和他的妻子,小希恩息等人,在爬月亮的过程中,聋子表弟最为出色,“我”爱上了武贺德船长的妻子,而船长夫人却爱上了聋子表弟,聋子表弟所爱的却是那个跟他有着非凡默契的月亮。“我”嫉妒表弟,而船长夫人嫉妒月亮。后来,船长夫人上了月亮,而那一次,月亮跟地球的距离突然拉开了,所有人都从月亮上跳了下来,唯独船长夫人没有下来。“我”跳上月亮去寻找船长夫人,她最后却执意追随月亮而去,因为她希望化身为表弟所钟情的月亮的一部分。我们读到的这群人思维情感方式跟现代人几无二致,这让读者亲切,作者的叙事链条清晰迅速。在《未完的游戏》中,QFWFQ和PFWFW是两个同样调皮捣蛋的家伙,他们不断的在游戏中作弊,让自己在游戏中获胜;在《空间的形式》中,我、Ursula H’x和菲尼莫莱中尉三个人是空间中的三条平行的线,我和菲尼莫莱中尉都爱上了Ursula H’x,菲尼莫莱中尉想尽方法来吸引Ursula H’x,这让我非常的嫉妒,我既不希望菲尼莫莱中尉跟Ursula H’x曾经相交过,因为着意味着他们有过多余他的亲近,又觉得他们之间曾经相交是件好事,因为作为两条线这意味着他们将永不在相交而且距离越来越远。作者把三条平行线拟人化从而想象出这样妙趣横生而又充满“人味”的故事,这同样也是卡尔维诺诙谐科学想象的趣味来源。卡尔维诺的科学想象除了建构趣味景观并在趣味中融入现代人性之外,还在故事中融入了深沉的哲学思考。在《月亮的距离》中,作者有意制造一条QFWFQ——船长夫人——聋子表弟——月亮之间所形成的错位情感链条,其间没有一个人的爱可以落实,船长夫人因为对聋子的爱而企图化身为聋子所爱的月亮,而爱着船长夫人的QFWFQ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目送月亮和船长夫人的离去,而在这其间同样失落的应该还要聋子表弟和船长,作者以触手可摸的月亮作为人类情感的隐喻,月亮的离去和错位的情感链条似在隐喻现代人类情感的荒漠化和心灵交流危机。只是很多时候,作者的这种隐喻主题被小说的趣味所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