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关键词:李
作者徐江伟,独立学者,从事华夏文明与汉字起源的研究(邮政编码
一
如果查《汉语字典》,“李”的解释不外乎二:①李子,②李子树。就算是最详细的解释,也不过是加上诸如“落叶小乔木,果子熟时呈黄色或紫红色,可食”之类。
既然是一种不起眼的果树或水果,中国人中,以“李”为姓的为什么如此之多?自然界中的果树多了去,华夏古人为何独爱这种不起眼的小乔木呢?据200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遗传研究所百家姓调查统计,李、王、张三姓位列前三。不包括台湾,大陆的李姓人口就达9500多万,占汉族总人口的7.9%。
中国历史上,开国皇帝中是李姓的有60余人,建立的王朝有大成、凉、西凉、吴、魏、唐、楚、后唐、南唐、大蜀、西夏、大顺等。他们原本都有游牧民族背景,祖上以征战为生,都有自己的部族名姓氏,为何也独独偏爱这个李子或李树呢?
笔者的考证是,这“李”字原不是指果树,造字时是指“林中之王”的老虎。只是在汉文化中,这个原始本义早已隐去不见,李字被转借并移作他用,转而指一种寻常的果树。这是造字者当初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汉字历史上,这种因转借、移用而改变了原始本义的情形非常的多,“李”不过是其中之一。
请注意:“李”的造字方式,上面一个表示林木的“木”,下面一个表示王者的“子”(曾侯乙墓竹简中的“李”字是左右结构,“木”在左,“子”在右)。应知,古代的“子”是“王”的代名词,不是一般人可以自称的。例如,周武王未登天子位前,发布的诏令皆以“子”或“小(少)子”自称。⑴
战国时代,郑国有国君名“婴”,写作“子婴”。秦庄襄王原名“楚”,叫作“子楚”。还未继位时就与赵姬相好,产下一子,取名“政”,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嬴政。先秦时代的“子”是尊称,指王者、储君。内蒙古有“四子王旗”,这个“子”就用了它的本义。
这就是说,“李”在造字时,所“会意”的是林中之王的老虎,原本与水果、乔木毫无关系!在汉语方言中,的确找不到把老虎叫作“li”的例子。这个读音并非来自汉语方言,而是来自古羌藏语。
例如,古代巴人和土家族语中,老虎被叫作“li”。也因此,历史上他们汉化后大都改姓了“李”。他们的图腾是虎,祖先原本是以征战、狩猎为生的游牧民族。巴王祖先甚至可能来自遥远的新疆、中亚地区,因为巴渝巴王墓出土的青铜器铭文中,有流行于中亚的古代佉卢文。⑵
由此而来的疑问是:到底是古羌藏类游牧民族姓“李”在先,还是中原汉人姓“李”在先?持传统文明史观的人必定认为是汉姓在先,游牧民族慕名而姓,在后。对他们来说,这是必须的,否则一切都乱套了!
但笔者以为,事实并非如此。例如,在青藏高原的怒江流域,有傈僳族(英文写作lisaw),祖源是青藏高原北部的古羌氐人,后来向南迁徙,分布到喜马拉雅山南麓到至缅甸一带。唐代史书中,他们被记作“栗蛮”,有黑、白两种,皆精于箭术。他们的族名中就有“li”,放在古羌藏语中就是“虎牙、虎命”的意思。他们的图腾是虎,至今仍以“拉巴”自称,意为“虎人”。
公元六世纪,吐蕃崛起时,青藏高原西部有非常古老的国度叫象雄,王城在“阿里”,国王名叫“李迷加”(或译“里弥嘉”)。据记载,藏王松赞干布先是把妹妹嫁给他,结为连理国,而后以妹妹为内应,伺机袭杀了象雄王,其国被兼而并之,吐蕃势力由此达于青藏高原最西端。象雄王并非姓“李”,汉字注音而已,但这“李迷加”在古藏语里,就是“虎猕王、虎猕国”的意思,其王城“阿里”不过是“li”的尊称读法。
四川西部金川县境内,有著名苯教古寺昌都寺,寺中历代活佛都有“李西”
之称号,今已传至第37世。并非都姓“李”,汉字注音而已,在嘉绒藏语就是“虎王”的意思。因为苯教观念中的“li”,与天、与王同义互通。
藏语把天神叫作“拉”(la),关于其形象,《西藏本教简史》有言:“这个名字在这种意义上的基本含义就是'燃烧之虎’”。⑶
《史记·匈奴传》记载:“自陇以西……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其中的“大荔”就是“大虎”的意思,而不是荔枝树。⑷
汉文古史中,匈奴等北方游牧民族的另一个称谓是“狄历”,本义也是“天虎”,因为古羌藏语也把“天”叫作“di”(氐)。
古代藏人习惯把青藏高原以北的匈奴等游牧民族统称为“li”。藏文史书把蒙古高原记作“li yu”(李域)。⑸虽汉字注音,恰恰就是此两字的原始本义。历史上,蒙古高原是中原“李”姓最主要的来源地。
青藏高原东缘,至今还有“理县”和叫“理塘”的草原。理县就是“虎县”的意思。“理塘”则是“虎草原”的意思,藏语把草原、草滩叫作“tang”。这片广阔的高山草甸亦叫“毛垭草原”,在藏语仍是“虎人草原”的意思,嘉绒藏语也把老虎叫作“mao”。
图1 甘孜州博物馆展出理塘寺藏元代虎皮帐篷
图1所示虎皮帐篷,是古代毛垭土司赠给理塘寺(亦叫长青春科尔寺)的施舍,用一百张虎皮缝制,象征着“雍珠本”(藏人对毛垭土司的尊称)的威严和权势。古代西藏是政教合一的社会,土司就是此方土地的最高宗教领袖。此外,清代的蒙古国政教首领哲布尊丹巴也有这样一顶虎皮帐篷,现已成为蒙古国的国家珍宝。就是因为老虎在苯教、喇嘛教中都具有特殊的含义,虎与“天”同义互通。蒙古语把天、天神叫作“腾格里”,究其本义也是天虎、神虎。
其实“理”字也是从古羌藏语老虎的读音“li”中引申而来。从造字方式看,它由“王”和“里”会意而成。“里”的本义就指领地,自然界中的老虎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很容易引申为占有和统治。
但“li”最重要的引申字非“礼”莫属,是它构成了华夏文化最核心的内容。应知,“礼”原本是指贵族间的等级秩序,与平民百姓无关,所谓“礼不下庶人”是也。古儒认为,即使是尊贵的老虎,它们之间还是要分出大小和尊卑的,否则争斗就永远不会停息;一旦分出等级和层层隶属的关系,天下立时就太平了。
推而广之的话,其引申义还有厉、慄、罹、跞、隶、吏、雳、莅、戾、唳、立、詈等,一律都带有管辖、惧怕、威严、猛烈之类含义。因为都从“虎”的本义中引申出来的,它们属于“同源字”。
图2 山西黎城县博物馆展出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黎侯虎
“黎侯虎”是山西省黎城县的传统手工艺品,有“天下第一虎”之誉。逢年过节制作喜庆的黎侯虎,是当地的一种古老民俗。黎城是商代“黎侯”国所在,黎侯的图腾就是老虎。《史记》中有“西伯戡黎”的记载,周文王在伐纣前先是灭掉了作为殷商羽翼的黎侯国。因此笔者推测,“黎”的本义也是虎。古代羌藏类游牧民族几乎都是以“黑虎”为图腾,这“黎”不知为何后来遗失了“虎”义,仅留下“黑”义。
此外,朝鲜族也特多“李”姓。历史上他们还有过“李朝”(公元1392~1863年),其编年史《李朝实录》是世界文化遗产,史书多达1893卷,6400万字。李朝供奉的神兽是“獬豸”,为老虎造型,但头上长了一只牛的角,此兽已经成为首尔的象征。獬豸的外文名叫“haetae”,放在古羌藏语就是“黑虎”的意思。朝鲜族还有传统乐曲名“阿里郎”,本义也是“虎人”。
过去的姓氏研究,其实已经把“李”姓的本义显露出来了,就差临门一脚了:前人的研究结论是,中原地区的李姓来自帝舜的大臣皋陶,他被帝舜任为“大理”,执掌刑法,遂以官号“理”为姓,后裔改写成“李”,得姓始祖名叫“李利”(或曰“李利贞”)。道家祖师名“李耳”,就是李利的第11世孙,李氏的图腾不是李树,不是李子,是老虎。李耳出身楚地,《风俗通义》:楚人“呼虎为李耳”,是为佐证。
“皋陶”在藏语里就是“天虎”的意思,其子孙以虎为姓。为区别祖先的“天虎”,而另造会意字“李”,表示“地虎”,就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了!
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记载,皋陶为帝舜的“四嶽”之一。“嶽”就是藏獒,皋陶于帝舜是一头忠诚的藏獒;于帝舜所统辖的诸侯国,就是一头随时要吃人的老虎了。
一言以蔽之,“李”的原始本义中蕴含着华夏文明起源及真实场景的信息。人类就是从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中走来的,而不是从莺歌燕舞的桃花源中走来。只是人们囿于传统文明史观,已经无法想象这“李”字的原始本义竟然是老虎了!
二
如果有人告诉你“猫”字最初是指老虎,你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闻所未闻。但这就是历史的事实。古汉字因源头久远,许多字的本义已有巨大的改变,甚至变得面目全非了,“猫”又是一例。
有谚曰“画虎不成反类猫”,一旦把它们两放在一起立时就显出贬义,因为虎是猛兽之最,猫以鼠为食,属于胆小、谨慎的动物,实在不可相提并论。但应
知,这是“猫”字本义被改变了的结果。
古文的“猫”写作“貓”,以“豸”(zhì)为偏旁。对此偏旁,《古代汉语字典》说:“象形一种脊骨很长的猛兽。”这就告诉我们,造字之初的“貓”是指虎豹之类猛兽。那么是什么语言把老虎叫作“mao”呢?正是古羌藏语!
嘉绒藏语就把老虎叫作“mao”。例如,阿坝州金川县有古迹“猫碉”,藏语是“虎碉”的意思。这种石砌九层碉房是古代羌藏类游牧民族部族国家之象征,是“甲布”(藏语对国王的称呼)的宫殿,也是祭祀中心之所在。
金川一带是《旧唐书·吐蕃传》记载的“附国”所在,为吐蕃属下12强国之一,附国的图腾就是一只黑虎。
到隋唐时代,金川地区就已经是汉、羌、藏等民族的混居地,对这个九层碉楼,此地汉人是叫“虎碉”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附近村民建房,经常到古堡周边掘挖遗落的石料利用,挖出一块残破的古碑,上有“黑虎碉”三个古汉字。这应是当时的古堡主人立给汉人看的,应是“虎碉”称谓的来历。
汉语环境中,猫与虎不可同日而语,含义大不相同。藏文化中的“mao”都被译成了“毛”,以免误解。例如甘孜州理塘县有“毛亚大草原”,是为沙鲁里山脉围绕着的巨大盆地,在藏语的就是“虎人”或“野牦牛”的意思。
阿坝州的“茂县”也是“猫”的注音异写,意为“虎县”。此“茂”不是指茅草;茅草到处都有,不可能成为地名。古史明确记载,此地的古羌藏人不事农耕,以狩猎为生,曰:“众皆依山居止,垒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谓之邛笼。”⑹这种聚居处必有碉楼,当地人叫“黑猫寨”,就是因为他们的图腾都是黑虎。
藏文化中的“mao”,是“天神”的代名词。例如,史诗《格萨尔王》中,与格萨尔恶战的魔王名叫“阿达拉毛”,拥有巨大法力而难以征服。此“拉毛”就是“天虎”的意思。此魔王最后还是被征服了,因为格萨尔探知到了它的“命湖”“魂树”之所在。当命湖被干涸,魂树被砍断之后,魔王就不得不顺服了。
青海贵德县河西镇瓦家村有著名苯教古寺,名叫“琼毛”寺(亦名雍仲彭措林寺),乃是安多地区最古老的寺庙。其中的“琼”指乌鸦,“毛”就是老虎,本义是“乌鸦老虎”寺,因为两者结合乃是大吉祥之象(有江西新干大洋洲出土商代青铜虎为证,造型是一只乌鸦立在卧虎背上)。
苯教祖师“辛饶弥沃”是天神降世,他在天国时的名字叫“塞瓦”(意为金王),下凡并出生之地叫“俄茂”。此“茂”也是“虎”的意思,前缀“e-”是尊称读法。
《山海经》记载有“髦民国”,位置“近积石”,应在离茂县不远处。罗泌《路史·国名记》说,髦民国是黄帝的后裔,姜姓之国。《史记·周本记》记作“髳”,此部落是周人的盟邦,他们参与了武王伐纣的战争。笔者推测,“髦”与“髳”只是同名异写,本义都是老虎(藏语“猫”读作“西米”)。⑺
图3 内蒙古阴山上的史前群虎岩画
内蒙古阴山上的史前群虎岩画(见图3),显示出“猫”(虎)崇拜的历史已经非常久远。
回族中多有姓“虎”的人,四川成都和云南昭通等地也有姓“虎”的人,但一律读作“mao”(猫),不可读作“hǔ”。传说他们的得姓之始祖是帝舜“八元”之一的“伯虎”。这就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猫”的本义的确是老虎。当“猫”被汉人借用成了一种带有贬义的动物之后,他们才把姓氏改写成“虎”。但读音是无法改变的,是代代相传延续而来,只能继续读作“mao”。
注意:“猫”字是会意字,不是形声字,原本就是古羌人“三苗”的一个自称。建立西夏的党项羌即是三苗后裔,这是史书明确记载了的。
北方游牧民族中,以“mao”为部族名的很多。例如,青海的祁连山中,有“托茂”人,他们居住在藏族式样的黑牛毛帐房中,穿的也是藏人式样的袍子。他们身材高大,像是康巴人种,但信仰伊斯兰教,头戴穆斯林的小白帽。托茂语近似于蒙古语。“托茂”是他们的自称,他们说是“英勇无比”的意思,放在藏语中就是“天虎”。蒙古族中有“茂明安”人,还有“达茂”人,这些“茂”都是老虎的意思,而非草木的意思。
古汉字中以“豸”(zhi)为偏旁的还有“貌”字,由“豸”和表示男子的“兒”组成。原本是对尊贵之人、威严之人的敬称,就是那些有“虎人”称号的贵人。
从遥远史前时代起,就有羌藏类游牧民族不断地向西方和印度次大陆迁徙,《后汉书·西羌传》所谓“远遁而去”者是也。如此可以解释,为什么以“mao”自称的游牧人也出现在了古代西方人的记载中。例如《中亚文明史》第二卷记载,古代新疆的和田塞语和中亚索格底亚人的语言中,老虎叫作“毛”(moa)或“毛亚”(mauya),同时也有天神、英雄的意思,索格底亚人都喜欢以“moa”自称。
西方人所说的“索格底亚”,是指乌兹别克斯坦到土耳其一带,乃是古代塞人的主要活动区域。与此对应的是,西藏到处有叫“索格”的地方,这不是偶然巧合,而是索格底亚人的“毛”(moa)或“毛亚”(mauya)的称呼来自何处的线索。
中亚和新疆早已伊斯兰化了,但以“moa”为尊的习俗还是流传下来。例如,伊朗的宗教领袖都有“毛拉”(Mawla)之称谓(后缀“-la”是尊称读法)。新疆维吾尔族男子名前常冠以“毛拉”,例如“毛拉比拉勒”“毛拉穆萨”等,这不是身份,尊称而已。
至于古汉字“猫”为何改变了本义,它什么时候改变的,这需要另行考证。“猫”字本义的巨大改变,折射出华夏文明起源、汉字起源之久远,以及历史真相隐藏之深。
三
“胡”,原本是匈奴的自称。《汉书·匈奴传》中,匈奴单于狐鹿姑递书于中原皇帝,威胁说:“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今欲与汉闿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⑼
可知,“胡”不是汉人给予他们的称谓,而是匈奴的自称。匈奴既以“天之骄子”自居,这“胡”的本义应与此类同(蒙古语译作Tengrlighuu),绝无可能是贬义的。但“胡”到底是指什么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胡”不是指“古代的月亮”。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并没有共同的月亮崇拜习俗。《汉书·匈奴传》又曰:“胡者,北兽之类也,野性血腥迵异于人。”就是说,“胡”是指一种猛兽。
笔者的考证结论是,“胡”是“虎”的同名异写,与月亮之类没有关系。游牧文化中的“胡”代表阳性,而非阴性。汉代,匈奴内部有贵姓叫“呼衍”(yǎn),尊贵程度仅次于单于之姓,呼衍本义就是“虎人”。⑽
笔者推测,“胡”字带上贬义不会早于战国,因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故事。既然“胡”是赵王效法的对象,当时必定还是褒义的。
《资治通鉴》载,十六国时,苻坚(前秦皇帝)怒斥羌首姚苌(后秦皇帝),曰:“五胡次序,无汝羌名!”这说明,在当时“胡”还是十分尊贵的称号。
古代游牧民族的族名和自称都是口语用词,不会玄而又玄的,更不会风花雪月、转弯抹角地用隐喻自称,因为他们都是一些不识字,通常不使用文字的人。正如匈奴单于所言:“不为小礼以自烦”,古代游牧民族喜欢直来直去的。
在后世儒家“华夷之辨”观念的支配下,这“胡”字才慢慢就带上了贬义,最后字典中也找不到它的本义了。与“胡”有关的胡说、胡吹、胡来、胡闹、胡搅蛮缠、胡言乱语之类,一律都是贬义的。
但在蒙古语中,仍可见把老虎叫作“hu”的情形存在。如蒙古族中有叫“巴尔虎”(汉字注音)的部落,原本是泰加森林中的狩猎民族,大约公元四世纪时南迁到了贝加尔湖畔,《蒙古秘史》中称为“林木中的百姓”。他们非常勇猛,蒙古语的“巴尔虎”就是“天虎”的意思。
从遥远时代起,中亚草原上的游牧人就有了这样的习俗,战争中前进或胜利时呼喊的口号,都叫“Hurree!”(读作“胡勒”),直到成吉思汗时代,情况仍然如此。这是被西方人明确记载了的,这个“胡勒”就是对“虎神”的呼唤。
古文的“胡”字有多种写法,有的以代表征服的“十”符为偏旁;有的把“古”画成“屮”与“口”两部分,这代表征服与发号施令;有的是由“古”与“兒”组成的。这些都是会意字,并且都是尊称。
还要注意,这“虎”字最初也是指“虎人”,而不是指自然界中的动物。这可以从造字方式中清楚地看出来:金文、篆文都是写作“虍”(hū)下面一个“人”,明显是指“像老虎一样的人”。
战国时代匈奴的虎形牌饰(见图4)显示出当时对“胡”(虎)的崇拜。
图4 战国时代匈奴的虎形牌饰
但当胡字带上贬义后,慢慢地,北方游牧民族中以“胡”自称的现象不见了。不管突厥人、蒙古人,还是后来的满洲人,他们都改称“鞑靼”了,但本义其实是不变的。因为在藏语和阿尔泰语中,老虎也叫作“dta”(鞑),后缀“-tan”(靼)是“国、地”的意思。
再后来,汉文史料中“胡”名几乎都以汉字注音方式出现了。例如,东北黑龙江有大支流叫“呼玛河”,阿尔泰语是“虎河”的意思。松花江有一条大支流,金代叫“按出虎水”,就是“金虎河”的意思(金国语把“金”叫作“按出”)。明末牡丹江流域下游有“忽罕”部(亦叫“胡里改”),是“虎王”部的意思。流入鞑靼海峡的“爱滹河”,也是“虎河”的意思(前缀“爱”音是尊称读法)。“呼兰河”在《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作“虎栏哈达”,就是“虎地、虎山”的意思,说明当时人还清楚记得它的原始本义。
蒙古历史上有“扈伦蒙古”(也写作“呼伦”)的称谓,满洲历史上有“扈伦四部”(也写作“呼伦”)的称谓。这些“hu”其实都是“胡”的异写,后缀“-lun”是尊称读法。
华夏文明起源过程中的虎崇拜习俗,是弱肉强食时代的一种烙印,也是重要的文明史真相。但传统文明史观认为,人类最初经历的是“有祀无戎”美好社会,其时人们和睦相处,不知战争为何物,圣人互相禅让,举贤任能,非大圣不居其位的时代。比如吴国始祖“泰伯”,他为避免王冠落在自己头上,影响到真命天子周文王顺利登基,千里迢迢从黄土高原深处迁徙到了东海之滨立国!但这不会是历史的真实。
“胡”的本义在汉语方言中仍留下了它的一些痕迹,例如:“胡须”即“虎须”;“囫囵”即“像老虎一样不嚼吞下”;“忽然”即“像老虎一样突然跳出”。至于麻将术语“胡了”,这是老少皆知的。究其本意,就是打麻将的四方中有一人成“虎”了,其他三方被它一口吃掉了!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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⑷《史记·匈奴列传第五十》有“大荔”国的地望和读音,集解徐广曰:“后更名临晋,在冯翊。”索隐按:秦本纪厉共公伐大荔,取其王城,后更名临晋。故地理志云临晋故大荔国也。正义括地志云:“同州冯翊县及朝邑县,本汉临晋县地,古大荔戎国。今朝邑县东三十步故王城,即大荔王城。”荔,力计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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