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旖，上海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王味之
小时候的年
那种年味儿
足足的
真美
年味是美美的味觉
忙年的父母
早早开始准备过年的食物
蒸馒头
一蒸一整天
父母齐忙活
我和妹妹绕在父母间
灶屋里烟雾弥漫和着馒头香
靠锅边烙得微黄的馒头皮
我们偷偷剥来吃
真香
做豆腐
一做一整天
磨豆煮浆滤渣点卤水
父亲踩在锅台儿上压豆腐
影影绰绰在蒸气里
豆腐白菜猪肉
炖粉条
那味道
真美
熬肉
年景好时
一弄一整天
那时平时吃肉少
过年的肉味格外浓郁
我和妹妹并坐在门槛上
母亲一边从骨头上剔肉
一边时不时塞到我们嘴里一块
那情景
真美
年味是热烈的视觉
腊八扫屋后
父亲用报纸糊墙和福蓬
躺在炕上
喜欢望着这些神秘的标头出神
后来改用空白新闻纸糊
贴上年画
嫦娥奔月
四大美人
梁祝
美美的
那年更新了
再贴对子窗花
满眼都红红火火起来
洋溢着一家最美的企愿
年味是祖先回来了
傍黑
同宗的男人们
聚到供奉祖先牌位的长者家里
由长辈带领着
向祖先磕头
大人怎么做
小孩怎么做
严肃
虔诚
磕完头
迎家堂
一起到村边上
接祖先回家过年
鞭炮声此起彼伏的
从四面八方的黑夜里传来
我们的鞭炮也响起来
一支接着一支
长得好像没有结束的样子
感觉祖先们真的就来到我们周围
神秘地看着他们的子孙们
鞭炮声终于结束了
大家各自回家
再放一支鞭炮
烧纸钱
摆上供品
等待祖先来享用
父亲做得很专注
烧纸时会念念有词
我屁颠屁颠地帮小忙
暂时举一下挂鞭的杆子
或者翻一翻燃烧的纸钱
母亲和妹妹则在屋里忙活年夜饭
等父亲把拦门棍放在大门口
就算我们的祖先来家了
其他鬼祟都挡在门外
外面的仪式就结束了
一家人围坐在炕上
吃年夜饭
吃饺子
唠嗑
守岁
那时没有春晚
家里又安静又温馨
除夕的夜就是一家人的年夜
还有一个神灵的世界
弥漫在我们周围
与我们同在
这晚上不能哭
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晚饭后就不能再扫地
各家遵守着祖先传下来的禁忌
以祈求来年祥瑞
年味是妈妈的故事
父亲有村里的公务
忙着过年的安全
回来又出去
我和妹妹围坐在母亲身边
听她讲她自己小时候
经历的或听来的
各种故事
她讲得绘声绘色
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还会得到几毛压岁钱
到困了的时候
我们要睡了
母亲会提前准备好新衣服
放在我们被窝里焐起来
虽然那时候普遍的穷困
我们好像从未觉得
回想起来
暖暖的
真美
年味是浓浓的人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我和妹妹就爬起来
美美地穿上新衣服
挨家挨户给同宗的长辈拜年
长辈们也都早早起来了
炕上摆上茶水糖果
花生和瓜子
坐在炕上
乐呵呵地等晚辈来
一声爷爷（yèye）奶奶（mǎma）
大大（dāda）娘娘（niàng niang）过年好
会得到长辈最热烈的赞美
临走还要被塞上几块糖
即使一年里有过不睦的
父亲母亲也会嘱咐我们一定过去
对方的晚辈也会过来
一声晚辈的问好
一切不睦
就都和旧年一样过去了
大姓的小孩拜年会一直持续近中午
父母辈的人开始走动
同宗间
异姓间
不论年景如何
过年总是要和和气气的
初二回娘家
姥娘家在十二里外的杨村
母亲早早把馒头饼干之类分装好
父亲在自行车把左右各挂一个篮子
后座车轮旁再绑一个斗苑子
各用花布盖好
我坐车大梁上
母亲抱着妹妹
再挎一个包袱
坐在后座上
父亲就这样
载着我们一家四口走姥姥家
母亲回娘家就像衣锦还乡一样
刚到村口就开始和人热情地打招呼
我和妹妹无疑成了最被赞美的对象
哎吆来没试着长这么高了啊
你看看我那羔子
长得多俊（zùn）啊
我们就在这赞美声里长大
小时候的年味就是这样
一切都是浓浓的
真美
20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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