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678—740),字子寿,韶州曲江(今广东曲江)人。曾任中书舍人,集贤院学士。开元二十二年(734)迁中书令,为相贤明,直言敢谏,守正不阿,为李林甫所嫉,开元二十五年(737)贬荆州长史。有《张曲江集》29卷,存诗200余首。
他在荆州所作《感遇诗》12首与陈子昂《感遇》同一机杼,皆为兴托讽谏之作。这些诗感事抒怀,不假雕饰,寄托遥深,风格简约清淡,足以表明诗人对初唐浮艳诗风的扭转之功。如其一:
兰叶春葳蕤,桂花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诗以春兰秋桂比喻自己坚贞高洁的品格。再如其七:
江南有丹菊,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屈原《菊颂》云:“后皇嘉树,橘来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张九龄取屈原诗意,以丹橘自喻,感慨自己虽有坚贞的节操,但却被李林甫等人所谗毁,被贬南方,不得重用,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悲愤。
张九龄的写景、怀人之作也很有特色。《湖口望庐山瀑布水》写得境界雄浑,形象飞动,气势磅礴:
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日照虹霓 似,天清风雨 闻。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
唐人咏庐山瀑布诗篇很多,这是其中较难得的一首,诗对李白《望庐山瀑布》影响很大,沈德潜《唐诗别裁》卷9评云:“任华爱太白瀑布诗,系'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二语,此诗正足相敌。”《望月怀远》是一首月夜怀人的名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诗写得回环惆怅,一唱三叹,情意绵长,韵味隽永,“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二句流传极广。由此自然使人想起了谢庄《月赋》“隔千里兮共明月”和苏轼《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来,但张九龄的诗句意境更加雄浑阔大,气势非同凡响。
张九龄在诗歌由初唐向盛唐过渡中起了重要作用,因此前人把他与陈子昂相提并论。如,刘熙载说:“初唐四子沿陈隋之旧,故虽才力迥绝,不免致人异议。陈射洪、张曲江独能超出一格,为李杜开先,人文所肇岂天运使然耶?”(《艺概》)施补华说:“初唐五言古,犹绍六朝绮丽之习,惟陈子昂、张九龄直接汉魏,骨峻神竦,思深力遒,复古之功大矣。”(《岘佣诗说》)都充分肯定了二人扭转诗风的成就。尽管二人诗风有承继关系,但各具特色。胡应麟说:“初唐承袭梁隋,陈子昂独开古雅之源,张子寿首创清澹之派。”(《诗薮》)沈德潜说:“初唐五言古,渐趋于律,风格未遒。陈正字起衰,而诗品始正;张曲江继续,而诗风乃醇。”(《唐诗别裁》)而由“古雅”到“清澹”,变“正”为“醇”,说明了张九龄对陈子昂诗风不仅有继承,更有发展。张九龄所开创的“清澹”诗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盛唐继起,孟浩然、王维、储光曦、常建、韦应物本曲江之清澹而益以风神者也”(胡应麟《诗薮》)。张九龄在唐诗发展中的地位于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