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和萨特，还有一层你不知道的关系

作者：Thomas Beltzer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电影感》

 

最令人难忘的现代地狱画像之一是让-保罗·萨特的戏剧《禁闭》。加尔森、伊内丝和艾丝黛尔以前互不相识，如今被囚禁在一间没有烈火和刑具的房间里。他们很快就开始互相折磨，敌意在整场独幕戏中不断升级。在戏剧的结尾，加尔森清楚地陈述了我们作为观众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所以这就是地狱。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你们印象中的地狱总有拷问室、烈火和硫磺，以及「灼热的泥灰岩」。全都是无稽之谈！用不着烙人的铁棍。他人即地狱。

 

当然，萨特真正的观点是，我们不需要等到死后才去体验地狱，因为我们已经在地狱里了。在《落水狗》（昆汀·塔伦蒂诺执导，1991）中，一群互不相识的男人在一次失败的珠宝盗窃案后躲在仓库里。他们怀疑自己是被陷害的，而且「叛徒」就在他们之间。

《落水狗》（1991）

塔伦蒂诺可能是在模仿库布里克的《杀手》（1956）和其他黑帮片，但他也可能是在不自觉地重游萨特笔下的地狱。

 

《杀手》（1956）

虽然在角色构成和环境上有差别，但《禁闭》和《落水狗》的情境基本上是一样的。

 

在《禁闭》中，地狱大概处于维多利亚时代，配备有法兰西第二帝国风格的家具。三位主角都很有教养，关心阶级差别。他们之间的战斗是两性之间战斗的重演，如果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被永远困在同一个房间里，冲突就不可避免。

 

在《落水狗》中，塔伦蒂诺将萨特的隐喻浅显化。地狱就在人间停尸房的仓库里。片中的人物都是些粗鲁、不讲道德的匪徒，他们只承认权力的阶级差别。他们之间的战斗是一种幼稚的男子气概，并围绕着他们其中一个是叛徒的问题。而他们被困在地狱的事实从未被提及。

 

正是他们与「真实」世界的隔离，以及他们为自己创造的血淋淋的环境，向观众呈现出了一种未经声明的地狱。这两部非常舞台化的作品都是关于群体隔离，以及我们在为自己创造地狱的同时给彼此造成的痛苦的研究。

 

然而，两部作品最关键相似之处在于，其人物彼此之间完全陌生，而这种不了解正是故事中地狱般事件的主要诱因。在《禁闭》中，三个人试图通过向对方「坦白」自己的罪行来克服彼此间的疏远。随着剧情的发展，他们所有肮脏的秘密都曝露了出来，但这并不能让他们更亲密。他们无法承担彼此的重负。

 

相反，他们用自己了解的东西摧毁对方的心理。在《落水狗》中，一个犯罪头目雇佣了一群互不相识的匪徒，并给他们起名为金先生、粉先生、棕先生等等。然而，在一个脆弱的时刻，其中一个匪徒向橙先生透露，他的真实名字是哈利。

 

由于共享信息十分有限，哈利完全相信了橙先生，但结果原来他就是那个叛徒。这种很小的私人分享的结果是，所有的人物最后都死了，除了剩下那个拿着珠宝被逮捕的人。

 

虽然两部作品都设定在一个虚构的、永恒的环境（正如帕特·道韦尔指出的，《落水狗》是「极其密闭的，以躲避与现实世界的任何接触」），它们显然是为了传达一些关于当下世界中人际关系的看法。萨特和塔伦蒂诺似乎在我们给自己制造的地狱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我们彼此陌生，相互疏远和孤立是我们的自然状态。当我们最终相互了解、放下面具、展现真实的自我时，我们面对的是愤怒、背叛、折磨和死亡。他们似乎是说，友谊和共鸣不值得冒险；他们似乎在告诉我们，要把自己锁在隔离室里。

 

《禁闭》和《落水狗》告诉我们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我们的行为常常让自己下地狱，敞开心房就是展现脆弱，背叛是家常便饭，彼此不相识就是活在地狱。然而，这些冷酷的艺术家们似乎并没有看到更大的事实——世界是美丽的，人们通常是善良且有爱心的，让另一个人进入你的生活是值得冒险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忘记了道路的光明面。我们有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天堂，正如有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地狱。正如加尔森所说，「他人即地狱」，但天国也就在里面。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激活它，它将在我们周围建立一个和平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