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的几版布八

这一篇写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

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对于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的赞誉都不能以“过誉”视之。有人认为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是布鲁克纳的巅峰之作，有人认为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是德奥体系交响乐的巅峰之作。而在我心里，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的地位，和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马勒第六交响曲等同，属于交响乐皇冠上的明珠。其实如果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写完了的话（尤其第四乐章能和布八第四乐章打平的话），我倾向于布九的地位高于布八，然而老爷子的布九成了未完稿，只有惋惜的份儿了。

布鲁克纳交响曲1887年首版，当时指挥家说看不懂就退给了布鲁克纳，老爷子修改（实际上是重写）了之后，1890年出了第二版。这一版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学者哈斯（Haas）的版本，一个是诺瓦克（Nowak）的版本。前者似乎更“顺耳”一点，而后者则比较忠实地体现了布鲁克纳老爷子的原意。

这部交响曲是布鲁克纳老爷子第一次尝试用三管制加瓦格纳大号加竖琴的配器，从配器的角度讲完秒了贝多芬等前辈（当然和马勒比还是差些……）。而由于瓦格纳大号好像在国内没有，所以国内的乐团没人碰过这部大规格曲子？废话少说，开始。

第一个版本是卡尔·伯姆（KarlBohm）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于1976年演出的版本。伯姆是最伟大的莫扎特音乐的诠释者，我有位友人似乎很推崇他。当然他在指挥莫扎特等维也纳音乐大师的作品时那种亲民和精致的风格正好与大师的风格天衣无缝。然而在这版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中，我们看到了一款不一样的伯姆。在这版中，伯姆强调了音乐的严谨和严肃，音乐之间的对比感和戏剧性得以加强，气势上咄咄逼人，而布鲁克纳音乐中的宗教感则被淡化。由于强调了铜管组的演奏，很多部分甚至有些爆棚。而那个柔情舒缓的第三乐章Adagio，在伯姆的棒下也变成了对于哲学问题的严肃而认真的思索。

作为指挥出人类有史以来最长的贝九（78分钟，超越了著名的老爷爷切利比达克），伯姆的这版布八反而一改“蜗牛”本性，前两个乐章均不超过15分钟，第四乐章23分钟搞定，反而第三乐章倒是挺像他的，花了足足27分钟。这个版本属于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的一个优秀版本，值得一听。

 

 

第二个版本轮到著名的“布鲁克纳专家”，罗马尼亚毒舌老爷爷，卡拉扬一生之敌，打死也不撸马勒的切利比达克（SergiuCelibidache）。这个版本是切利比达克1990年10月20日在日本东京三得利音乐厅指挥亲兵慕尼黑爱乐乐团演奏的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的现场录音，由Altus出品。这一版本的布八是切利比达克晚年所有布八中最为“干脆利落”的一版，整曲下来一共“只”花了97分钟，第三乐章Adagio用时31分钟。应该说任何对于这版的语言上的评价都有些苍白无力，名副其实的“黄钟大吕”。这一版布八中感受不到太强烈的切氏的“慢”，而能更加真切地体会到切氏的“真”。据说切利比达克就是在日本悟了禅道，这次重游故地，自然要把他内心中领悟最深刻的东西展现出来。不多说，强烈推荐。

 

第三个版本还是来自切利比达克，著名的“黑砖”包子，EMI出版的切利比达克布鲁克纳全集，虽说是全集，但是只有布鲁克纳第3到第9交响曲加上感恩赞。EMI黑砖包子的最大特点，就是竭尽全力展现出切利比达克的“慢”。在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中尤为明显。这版布八的长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一票马勒第三交响曲的长度（没错，就是马勒写的最长的那个交响曲），达到了104分钟。对于不熟悉罗马尼亚老爷爷风格的人来说，这一版确实显得有些拖沓（好吧不是有些拖沓，就是非常拖沓）。

不过说“拖沓”吧，也得辩证地看。切利比达克的慢，可能是有意为之，也可能就是他的理解。这一版的第二乐章Scherzo，只有16分钟出头，甚至比一些总长只有80多分钟的名版还要快一些，可见老爷爷也不是一味求慢的。这版最出名的就是那个长达35分钟的第三乐章，真真切切地把布鲁克纳第三乐章要展示的美妙的世界完完全全地展现一遍。

对于此版，强烈建议在听熟了布八以及切利比达克老爷子的其他录音后，再做尝试。否则，万一听熟了此版，听不下去其他版，责任我不负。

 

下一个版本是一版“海盗录音”，切利比达克1994年4月在里斯本现场与亲兵慕尼黑爱乐乐团合作的布八现场录音。这版布八是切利比达克的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绝唱。鉴于是“海盗录音”，音质比前两版要差一些（尤其是现场的咳嗽声挺多的），当然比诸如“黑色贝九”这种录音就不怎么样的还是要强千万倍，也不影响听感。在这版布八中，切利又一次为我们构筑了他独有的，清澈的音乐世界。这是切利比达克作为布鲁克纳专家的一次完美的谢幕演出，也是空前绝后的名演，用时100分钟，介于东京版和EMI黑砖之间。如果您对切利比达克的布鲁克纳入了魔，强烈建议此版。

 

下一个版本是指挥大师朱里尼（Carlo MariaGiulini）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于1984年5月演出的版本。忘了说一句，这些版本都是诺瓦克版。说实话感觉切利版的布八，虽然高，但对于入门来说，不是好选择，很多人可能会被切利的“拖沓”吓跑。伯姆的演绎也非“典型演绎“，而相比之下，朱里尼的这版，则更适合听诺瓦克版入门的人来听。

在这张神版中，雄浑的气势贯穿全曲。朱里尼似乎刻意地调整着整曲的速度，使得乐曲能够充分展开，也使得布鲁克纳幻想中的神秘和温柔，得以在深沉的爆发力中浮现出来。而维也纳爱乐乐团的表现也极为优异，录音也很漂亮。没得说，必须推荐。

 

 

接下来这个版本是卡拉扬（HerbertvonKarajan）1988年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版本。这个版本和上一篇提到的DG金版马九一样，同属于卡拉扬晚期录音中必听的版本，而且似乎，这个版本得到的赞誉远高于那版马九。它是人类历史上同时进入《留声机》百大唱片、日本名曲三百和旧版《企鹅唱片指南》三星戴花评分的唯10的唱片之一，而在新版《企鹅唱片指南》中，这版布八被评为了最顶级的“四星戴花”荣耀。可以说达到了荣誉的顶峰。

彼时的卡拉扬，已经和麾下的柏林爱乐乐团的关系势如水火，在一年前，他破天荒地应了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邀约，去指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而此后他的大多数名演，都是和这个柏林爱乐乐团最主要的竞争对手合作完成的。比如1988年的这版布八，和1989年号称卡拉扬“绝唱”的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据说指挥完那版布七之后，卡拉扬向柏林爱乐提出了辞职，再之后不久他便与世长辞。

已经老态尽显的“指挥帝王”在风格上居然完美地契合了维也纳爱乐乐团这个著名的“老人乐团”，这版布八就是实例。他似乎想要把富特文格勒（WilhelmFurtwängler）的现场灵感和托斯卡尼尼（ArturoToscanini）的精确统一起来，达到驾轻就熟的境界。然而，节奏太过于紧凑可能是卡拉扬这版的一点瑕疵（第三乐章25分钟也是我有的这几版布八中最为“短小”的）。抛开这些，晚年的卡拉扬在色调的丰富和音响的恢弘感上，达到了一种巅峰造级的地步，而在思想性和灵光一现的顿悟上，可能要略逊半筹。然而比他高那么半筹的，全天下数过来，也不过三两人而已。说这个是因为，虽然这版录音有着上面如此多的荣誉加成，但似乎很多人不待见它，只是因为它是来自卡拉扬这个“大俗制造商”，事实上，这是不对的。论演绎，绝对的一流水准，甚至在部分人心中这就是最佳演绎，首选版本。

顺便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上文写马九，大量柏林爱乐的名演浮现，可见柏林爱乐确实是演马九的一大强镇。而今儿写布八，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各种神作也浮现，可见在风格上，这个百年老团，确实很契合布八的气质啊。

从卡拉扬这一版布八开始，以下各版用的都是哈斯版。

 

接下来这个版本是君特·旺德（GunterWand）2001年和柏林爱乐乐团合作的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旺德属于那种“大隐隐于市”的大家，他晚年和柏林爱乐乐团合作的布鲁克纳，个个都是经典之作。如果想听哈斯版的切利比达克式的布鲁克纳第八交响曲，可以听听旺德这版，而且旺德这版不拖沓，全曲87分钟，比罗马尼亚老爷爷的要“紧凑”许多。神版，值得一听。

 

最后一个版本只有视频，所以没有CD封面，瑞典大师布隆斯泰特（HerbertBlomstedt）指挥柏林爱乐乐团于2015年1月10日演出的布八现场，“布仙人”可谓老一辈指挥大师里面硕果仅存的布鲁克纳大师了，这版布八的意义在于，我们终于有机会看一次720p版（甚至更清晰）的、不输老辈大师的布八现场了。顺便，2016年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的新年音乐会，就是“布仙人”现场撸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不知道有人欣赏过没有？

 

对于布鲁克纳的这部巅峰之作，我倒没有太多敢评论的，也只是小结一下听过的几版而已，还是那句话，没甚水平，仅供消遣。

（预告，下篇会写听的最多的马六，不过由于听的最多，所以……比较啰嗦，可能比马九布八都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