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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私塾老师

辛亥革命后,中国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封建教育思想开始动摇,西方文化逐渐向内陆农村渗透。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农村的教育正处在一个从旧的私塾馆向新式学堂变革的时期。但是,就像把小脚放大那样困难,一方面死硬的保守派要抱残守缺;一方面因经济、师资、设备等因素的困扰,变革也很困难。当时,有些县市因受西方文化的冲击,开始创办新学堂。县以下的有些地方开始实行联保办学,但也是半土半洋。在广大农村教书、育人的事,不论是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仍然操纵在一些官绅手里,那些传统的职业教书匠,也只能听他们的摆布。

在当时,京山下洋港也有不少私塾先生在家里办私塾。像傅老师、吕立勋老师、陆老师、顾老师、黎老师、林元吉、邹国瑞、吴国鼎等,都先后在下洋港办过私塾。这些人中间,有的读过一些四书、五经,有一定的文墨功底,因家境贫寒,收几个学生,教书度日;有的是书香门第,与世无争,办个私塾,图个清闲,可谓是书生气十足,一辈子落个两袖清风;有的是绅士派文人在地方上有点名气,但在政治上没有强硬的后合,难得爬上一官半职的位置,在家办个私塾,收几个有钱人家的子弟,图个名利双收;还有的是在官场上或是战场上,落伍败北,回乡办个私塾,有个精神寄托,过上隐居生活……他们办的私塾,教材内容五花八门。就拿当时的启蒙教育来看,有的读《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有的读《国语》〉,“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有的读《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还有的读《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等等。

我是1942年(五岁),农历正月十六,在老家旧口郑桥上学的。父亲把我送到离家几里路的一个张老师的私塾里读书。我记得,那天很早,我和父亲就动身了。我们一进张老师的门,就看见客厅正中央放着一张方桌,方桌的正上方,供着一个红色的牌位,牌位上工工整整写的“孔夫子圣人之位”。父亲放下手中的礼物,向张老师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恭贺”,就叫我跪下拜孔夫子。这一拜,就算是孔夫子的弟子了,这是读书人一生难忘的时刻。转身又叫我向张老师跪拜,一则是拜师,二则是拜年。学堂里的学生年龄都不大,最大的才不过十来岁。张老师给我的第一本书是《国语〉第一册。第一课是“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张老师一句一句教我读,一个字一个字教我认。读熟了就背书。私塾的教学,没有规定的教材和学习年限。第一册读完了就换第二册。但是,必须将第一册“包本”,就是从头背到尾,背不下来,还是读第一册。直到能“包本”了,才能换第二册。那时候,学生换了新书,都要高兴得跳起来。

私塾很注重毛笔字。张老师给我写的第一张“影本”是“上大人,孔乙己……”我是用十八开的白纸套在“影本”上临描的。开始,老师捉住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临描。到了放晚学的时候,就把写好了的字纸交给老师圈阅。写得好的字,老师就用红笔打个圈。写得特别好的字,老师还打两个圈、三个圈。

1944 年,我家就迁到了下洋港。在下洋港,我上了傅老师的私塾。傅老师的四书、五经功底很好,教书也很认真。傅老师教的学生,年龄悬殊大,程度参差不齐。我读的是《国语》,有的读《论语》,有的读《孟子》,有的读《古文观止》、《诗经》。私塾读书,就是重视读和背。学生每天清早一到校,就像钉子钉在座位上了,一个劲哇啦哇啦地读。大一点的学生读起来摇头晃脑,很有神韵,听起来也十分悦耳。读一阵子后,就开始背书。早晨背书,除了背新课外,还要温习已经读过了的书,比如你读的是《古文观止》,还要把已经读过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离娄》……都要一本一本把它摞起来。然后,一本一本地背。一本只背一页或一面,这叫背“搭书”。背完后,老师用一个书签,签上当天的日期,夹在书里面,第二天接着再背。背起搭书来,老师为了节约时间,就叫几个学生同时站在老师的座位旁,面对墙壁一起背。背得不好,就要被罚下来再读,再背。背完后,就上新课。傅老师上新课很认真。除照本宣科读一遍外,还用红笔在书上圈圈点点,表示作重的地方,并且还详细讲解。私塾是采用个别教学法,傅老师的这种教学方法,可见他对学生是很负责任的。

傅老师也很注重毛笔字。我还是写的“同影”就是用“影本”临描。一些大的学生写“脱影”,就是不用老师的影本,用的字帖。要写柳体,就用柳公权的字帖;要写欧体,就用欧阳询的字帖;要写颜体,就用颜真卿的字帖。照字帖上的字体临摹。所以在过去凡是读过私塾的人,一般都有一手好的毛笔字。

1945 年,下洋港遭到了一场罕见的火灾。傅老师的草房被烧了。傅老师的家境本来不好,火灾犹如雪上加霜。我们一些学生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同情和安慰,还多给了一个月的学费,一块大洋。

傅老师没有办学了,我和几个同学就进了顾老师的私塾。顾老师是书香门弟,教学管理很严。我们每天早晨读书,顾老师总是一把太师椅坐在前面,眼睛把我们死死盯着。一发现谁不用功,就要被罚站。读了错别字,还要揪眼皮。在背书的时候,顾老师不准几个人同时背,要一个一个单独背。背错了,他先给指出来。你还是背不上来,他就把书一甩,你乖乖地把书捡起来,回到座位上老老实实地读,直到会背为止。顾老师的严厉可苦了我们一些读《四言杂志》、《五言杂志》的学生,这几本书真是难读难背。比如《四言杂志》的“犁耙耖磙、蓑衣斗笠”;《五言杂志》的“油盐酱醋茶,煎炒烹煮炸……”这些字在当时的确是难认,几乎每个学生都打过手签(用竹板打手)。

顾老师的学规严。不准迟到,每天清早,他也是搬一把太师椅往门口一坐,专等迟到了的学生。他对到得早的学生很喜欢;对迟到了的学生,他就毫不客气。对迟到的学生,一进门就要背书,背不上来,就罚你跪着读。所以,学生都不敢迟到。不管是下雨或下雪,家长总是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按时送到学校。

老师的严厉,学生总觉得太紧,不自由,总是想找个机会轻松轻松。我记得有一天下午,顾老师到别人家去做客,回来迟了。整个下午几十个学生,就象炸了圈的羊,脱了缰的马,有的打土仗,有的打水仗,没有一个人在坐位上读书。当时住下洋港日伪中队部队长的儿子,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生。他估计顾老师快要回来了,就杷一块瓜皮放在教室门槛里边,准备老师匆匆进门摔跤的。忽然有人报:“顾老师回来了!”顿时,个个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到自己位上坐下了,装模作样地大声读起书来。顾老师很有经验,在门外站了一会,听了听动静,觉得还好,就放心大步进门了。这时读书的声音像剪子夹断了,鸦雀无声。都在等着一个精彩的时刻。队长的儿子失望地“哎”了一声。老师本能地往地下一看,瓜皮!我们都捏了一把冷汗。老师一声未吭,就在自己位上坐下了。喊了一声:“拿书来背!” 我坐在最前面,特别紧张,可是今天老师要从后面的大学生先背起,因为老师如道,一贯是大学生闹得最凶。果然大学生被叫上去,一个个都背不上来。望着墙壁站成了一长串。老师想到了“瓜皮”,又看到地下横七竖八的扫帚,脑门都快气炸了。使力地拿了一根天天用来吓唬我们的一尺多长的竹板。吼了声:“都把手伸出来!”顾老师挨个儿将我们每人打了三竹板,个个的手掌被打得通红。是谁放的瓜皮,老师胸中有数,免得招惹麻烦,就没有追问。按老师以往的脾气,对这个放瓜皮的人,是一定要被按在长凳子上打一顿屁股的。顾老师按捺住胸中的火,让学生把书都背完了,天气不早了,放了一个夜学。

顾老师的严厉,现在来看,当然有点出格,但从当时的教学制度和教学环境来看,顾老师是一位很负责任的好老师。

我的最后一位私塾老师是吴国鼎老师。在他的学校里我读完了“四书”,还学了一点音乐和美术,他还破例收了两个女学生。

1948年,下洋港解放了。京山教育科在下洋办起了下洋小学。从此结束了私塾教育,新中国的教育事业在下洋港蓬勃发展起来。

2002年11月

京山市档案局

为京山建档打造京山历史文化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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