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婚后为何把袭人外嫁，却留下了麝月？

作者：贝西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袭人是宝玉身边排名第一的丫头，无微不至地照顾宝玉，还和宝玉有了肌肤之亲，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

王夫人也对袭人妥帖周全稳重踏实的工作态度赞赏有加，袭人因此早早就拿到了准姨娘的工资待遇，就等着宝玉结婚后，就可以官宣转正了。

可惜造化弄人，宝玉与宝钗婚后，袭人却与她心心念念的姨娘之位失之交臂，嫁给了唱戏的蒋玉菡。

因为红楼梦后四十回文章的遗失，袭人为什么没能得偿所愿地嫁给宝玉为妾，成了未解之谜。

几百年来人们众说纷纭争论不休：有的说是因为宝钗嫉妒不容；有的说是贾府入不敷出被裁员；流传最广泛的当然还是程高本所写的:宝玉中举后出家，没名没分的袭人只好被迫另嫁他人。

那么到底哪种说法对呢？

真相已经不得而知了，那我们不妨凭着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测一下其中的缘由。

脂砚斋在第二十回庚辰双行夹批里，为袭人和麝月的结局提供了重要线索：闲闲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可见袭人虽去实未去也。

短短几行评语，信息量却挺大，关于袭人外嫁原因虽没说，但我们却可以以此为依据，来验证一下之前的猜测，看看合不合理:

首先根据脂砚斋批语得知，袭人外嫁时宝玉还在荣国府，她嫁人是经过宝玉同意的。那程高本所写的宝玉中举后什么都没交代，就直接跟和尚跑了，王夫人没办法只得把没有正式名分的袭人外嫁，这个说法肯定是不符合作者本意的。

其次说袭人因贾家败落裁人，而无奈出府嫁人这种说法，也不符合逻辑。

既然麝月都能留下，那和宝玉情意深厚又得王夫人许诺过姨娘之位的袭人，更不应该走呀？即便是裁人，怡红院就算有一个名额能留下，那无论从能力、人品还是口碑，留下的也应该是袭人，而轮不到各方面平平无奇的麝月！所以袭人外嫁是因为裁人这个说法也站不住脚。

那还剩一种说法就是宝钗妒忌，不容袭人留在宝玉身边。这个说法初看是最有可能的。

宝钗作为宝玉的正妻，是有权利决定留下谁给丈夫做妾的。凤姐一嫁进来就把贾琏之前的通房丫头都打发了，贾琏也没敢说什么。既然凤姐可以打发丈夫的屋里人，那宝钗也可以。

即便袭人之前有王夫人的口头承诺，可毕竟没有过了明路，那就可以不算数。留下谁给丈夫做妾，正妻有很大话语权，就是婆婆也不好过多干预。何况宝钗又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她更没必要为个丫头和宝钗唱对台戏了。

有人说宝钗一向大度宽容，不是凤姐那样拈酸吃醋之人，肯定不会阻止宝玉纳妾。

这话倒也没错。

宝姐姐清醒又通透，对男权社会三妻四妾的现象，她早已司空见惯，大家公子哥婚后都会纳妾，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那本就有着贤良淑德口碑的宝钗，必定不会阻止丈夫纳妾。

可不阻止，并不代表她会不加选择。

袭人和宝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说他俩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宝玉有多依赖袭人那是有目共睹的，这样受宠的妾，试问哪个正妻心里不得掂量掂量？

而麝月虽也是宝玉身边的“老人”，主仆关系却很一般，俩人之间最亲密的一次互动，也不过就是宝玉给麝月篦头发，那还是因为他实在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之举。

所以有人猜测宝钗把和丈夫宝玉有深厚感情的袭人外嫁，而留下长相不出众，又和宝玉并不亲近的麝月，这样既保住了自己贤良大度的正妻人设，又避免宠妾灭妻的隐患，可谓一举两得。

这样一来，打发走袭人而留下麝月就解释的通了，确实合情合理。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我觉得未必。

我们先来看一下和这段脂批相关的第二十章的情节：袭人生病，怡红院婆子丫头们都借机偷懒玩耍，只有麝月一个人在坚守岗位，宝玉因此暗赞她“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脂砚斋前半段批语对麝月是赞赏有加的，而中间这一句“方不负宝钗之为人”，明显是说宝钗品行端正，把麝月这样明理懂事的丫头留给她，才算不辜负光风霁月的宝钗。既然宝钗行事光明磊落，那她就绝对不屑于两面三刀的耍手段。因此也从侧面说明，袭人外嫁不是宝钗的主意。

既然这几种猜测都不对，那袭人最终离开宝玉，嫁给蒋玉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我认为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宝玉。

宝玉在众人的蒙骗下娶了宝钗，他最爱的黛玉却因此香消玉殒孤独离世，令他备受打击生无可恋。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远离俗世出家了。

对于宝玉来说，和他最亲近的除了已经和他阴阳两隔的林妹妹，剩下最让他牵挂的就是一直陪伴他的袭人了，他得给她安排好后半生，才能走的放心。于是为袭人选中了他的朋友蒋玉菡。

蒋玉菡虽然是唱戏的戏子，可性格圆融处世周全，上到王爷下到名门公子，他都能左右逢源。他的经济条件也相当不错，有房子有铺子，可以保证袭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是个相当不错的归宿。这要比袭人在败落的荣国府当一个做小伏低的姨娘要舒心的多。

宝玉信任蒋玉菡，把袭人托付给好友，他才可以放心。他心里觉得对不起袭人，因此在袭人提出留下麝月时，就满足了她的要求。

在宝玉看来，麝月一向知进退懂分寸，从不惹事生非，人品能力都没说的，可以留给妻子宝钗当个助手，自己走了以后，宝姐姐有麝月相伴也不错。而麝月有了荣国府姨娘这个身份在身，就相当于拿到了铁饭碗，这对于各方面条件平平的她来说，总比随便配个小厮强。

张爱玲曾说：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宝玉婚后留下和他情分一般般的麝月，而把于他感情深厚的袭人嫁人，都是尽己所能为她们安排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只可惜宝玉的良苦用心没法宣之于口。

红楼梦醒，众芳离散。掐尖要强的晴雯，曾坚信可以和宝玉一辈子在一起，没想到却孤独离世；费尽心思要嫁给宝玉的袭人，离姨娘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最终也没能如愿；而怡红院里那个从不出头不拔尖的万年老二麝月，却留到了最后，不得不说命运之手翻云覆雨，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