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夺心境与直显真心——摘自《洪州禅》
博主：苏树华德正居士德正居士悟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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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人不悟，只因著相。为证一真，须破虚妄。马祖常用“人境俱夺”之手段，使学人顿入“无缚无脱”的绝待佳境，证悟“遍含空有”的一真心体。僧问马祖：如何是西来意？祖便打，乃云：我若不打汝，诸方笑我也。[1]马祖之打，亦属顿夺。顿喝百丈，踏倒水老，皆是马祖“人境俱夺”的手段。
（一）以色相呈与直显真心
百丈怀海为马祖侍者，马祖便借用吃饭、游山、入室等机缘，随时随地地开示与锻炼怀海。吃饭时，马祖拈起一片胡饼云：是什么？历经三年，每每如此。然而，怀海却“只见胡饼，未悟真心”。山中游览时，马祖借野鸭子之色相，再度开示怀海，怀海依然未悟玄旨，却道“飞过去也”。马祖把鼻便扭，怀海负痛失声，方得初悟。入室时，马祖又与之一喝，怀海只被喝得“根尘脱落尽，唯露一本真”。
百丈怀海禅师（750—814），福建长乐（今福州东南）人，王氏子，……幼年离尘，三学该练，参马大师为侍者。檀越每日送斋饭来，师（百丈怀海）才揭开盘盖，马大师便拈起一片胡饼，示众云：是什么？每每如此，经三年。[2]
“马祖拈饼”之意，与“释迦拈花”之意，无二亦无别。拈花、拈饼、竖拂子，意在令人“见色明心”。见花色、见饼相、见拂子相的是谁？唯此一心，更无第二人。若无此心，谁来见花、见饼、见拂子？马祖如是拈饼，经三年。可惜怀海，只见胡饼，未曾明心——见饼的是谁？所见之相皆生灭，能见之心无去来。无生无灭无来去，即是诸人真如心。马祖拈胡饼，意不在“胡饼”，而在“见色的人”。可惜，百丈怀海辜负了马祖“每每如此，经三年”的苦心。
一日，侍马祖行次，见一群野鸭飞过。
祖（马祖）曰：是什么？（按：马祖再借野鸭子之相，启发百丈领悟本心。）
师（怀海）曰：野鸭子。（按：只见野鸭子，未悟一真心。）
祖曰：甚处去也。
师曰：飞过去也。
祖遂把师鼻扭。
负痛失声。
祖曰：又道飞过去也。（按：知疼知不疼的这个“灵知之心”，它还过去也无？此不正是昨日见胡饼、今日又见野鸭子的一真心体么？它有什么过来过去？它若随野鸭子而过去，这当下“知痛的”又是谁？负痛失声的又是谁？分明是未曾过去的那一个。）
师于言下有省。（按：言下有省，只属初悟，然而，由生至熟，却须有个过程。依照禅宗的立场，昨日见胡饼的，正是今日见野鸭子的，所见有二，能见无别。可是，怀海昨日见胡饼，今日又见野鸭子，尽在色相上作活计，未能识得“见色睹相”的一真心体。怀海著在差别相上，依然不会祖师意，却道飞过去。马祖遂把怀海鼻头扭。怀海负痛失声，方知当下负痛失声的，正是昨日见胡饼、适才见野鸭子的，它恒常寂照于当下，未曾过去。）
却归侍者寮，哀哀大哭。
同事问曰：汝忆父母耶？
师曰：无。
曰：被人骂耶？
师曰：无。
曰：哭作什么？
师曰：我鼻孔被大师扭得痛不彻。
同事曰：有什么因缘不契？
师曰：汝问取和尚去。
同事问大师曰：海侍者有何因缘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为某甲说。
大师曰：是伊会也。汝自问取他。
同事归寮曰：和尚道汝会也，教我自问汝。
师乃呵呵大笑。
同事曰：适来哭，如今为甚却笑？
师云：适来哭，如今笑。[3]
适来痛，如今却又不痛。痛与不痛是两种相；昨日见胡饼，今日见野鸭子。胡饼与野鸭子，亦是两种相。痛与不痛，胡饼与野鸭子，皆属生灭来去之现相，然而，知痛知不痛的、见胡饼又见野鸭子的一真心体，却无有生灭来去，它始终“了了常明于当下”。
（二）突然踏倒与顿夺妄念
水老和尚参谒马祖，问马祖道：如何是祖师西来的意？面对赫赫有名的马祖道一，水老和尚如此问话时，已经是唯惶惟恐尚属不及了。马祖却不露声色，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上前来礼拜。水老和尚便上前诚心诚意地礼拜。正于此时，马祖突然与之一踏。这一踏，恰似晴天霹雳，令人料想不及，只踏得水老和尚妄念顿消。试想：冷不防遭喝，或冷不防遭棒，或冷不防遭踏，当下还更有个什么？在那突然刺激的当下，妄念一时全消，若欲更起亦难能。妄念顿消无一物，一物亦无含妙有。祖师西来只为此，免得学人向外求。祖师西来，只为如是识得这个“真空含妙有”的一真心体。
洪州水老和尚，初参马祖，如何是西来的的意？（按：百思不得其解而问，属于真诚之问；抱有成见而问，属于问难之问。百思不得其解而问，疑团紧抱，遇缘即释；抱有成见而问，自缠自绕，难脱系缚。水老和尚问曰：如何是西来的的意？水老和尚之问，属于真诚之问，属于百思不得其解之问。马祖未作回答，而是对水老和尚说：礼拜著。马祖令水老和尚“礼拜”，以便转移水老和尚对“西来的的意”的附著。）
祖曰：礼拜著。
师（水老和尚）才礼拜，祖便与一蹋。（按：一心在拜上，不料遭一踏；于此一踏下，心灵顿时空。于此当下，水老和尚的心中还更有个什么？那简直是“万念俱空，一物亦无”。不料与一踏，恰得踏的功；若人有料想，踏亦无有用。）
师大悟，起来抚掌哈哈大笑。云：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无量义，只向一毛头上便识得根源去。便礼拜而退。[4]
水老和尚突然被马祖一踏，便能当下悟得玄旨。水老和尚的顿悟，却不是理路上的解会。水老和尚被马祖一踏，料想尚属不及，哪里更有工夫打妄想？哪里更有工夫理路上解会？即使有妄想，亦早已被那料想不及的一踏给踏空了。马祖乃赫赫有名的大宗师，学人惟惶惟恐尚属不及，更被他一踏，直得万念俱空，更欲起念亦难能，哪里还更有闲工夫在理路上作活计？万念俱空心常在，常在之心是真心，真心无相含万相，尘尘刹刹于其中。此是自心本性本具之德，不属有为造作而成，无关向外求索之事，只须如是识得便是。梦里寻它千百回，即今却在自己当下见得，岂不哈哈大笑？
水老和尚云：百千三昧无量义，只向一毛头上便识得根源去。何是这“百千三昧”？何是这“一毛头”？何是这“根源”？答曰：一毛头者，声色幻尘是。根源者，一真心体是。见色明心，闻声悟道，皆属于“只向一毛头上便识得根源去”。“百千三昧”者，无住无著之正受正用。若有所著，即非三昧。若能无住无著，则见色闻声、起心动念、言行举止，皆“百千三昧”之属。若论其数，何止百千？简直是尘刹无量。
[1]
《景德传灯录》卷六，〈江西道一禅师〉。T51,
p0246b。
[2]
《指月录》卷八，〈百丈怀海禅师〉。
[3]
《指月录》卷八，马祖法嗣，百丈怀海禅师。
[4]
《五灯会元》卷三，〈水潦和尚〉。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