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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表叔,那些渐远的访亲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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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9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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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生日,大姐发来手机短视频说:“看,杜家表叔也在咱家呢。“

我并不奇怪,因为大姐这些年很少回家,她看到八十多岁的表叔走亲戚或许感到好奇,但在我的记忆里,杜家表叔每年都会来,而且会来好多回,且一直都保持着一贯的穿戴。

杜家表叔年轻时一定很白净,或许还有些女人味。父亲说他小时候很聪明,也很敏捷。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个头脸不大,胡子头发早已花白且稀疏无几的小老头,常年戴一顶黑色瓜皮帽,一副老石头花镜架在鼻梁上,消瘦而和睦,棉袄或夹衣上总套着件蓝罩衣,中山装的那种,一根长旱烟锅与旱烟袋就架在脖项上,裤脚常年扎着绑腿,一双白底的黑布抿口鞋或许出自哑巴表姨之手,走起来一高一低,颠巍巍的,却相对精神矍铄。

杜家表叔是杜家姑奶的独子,父亲的表兄。父亲说他小时候在我们安兴老城里长大,所以一生爱舅家,三天两头走舅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村子里有老人笑话说他走舅家比赶集都勤,他也只是笑。

 

杜家表叔比父亲还大几岁,今年应过了八十二岁了,据说他年轻时吃过不少苦,过得相当不易。他当本是读过高中的,但也因为上学睡冷炕落下了风湿腿,走路一瘸一拐,所以即使遇上了小学生都能找到工作的年头,却只能一世务农,庆幸找了个哑巴表姨,终归成家立业,并养大了两个儿子,如今也算是把人活成了。

表叔离我家五里多,这段路对于年轻人来说也就是晨跑的距离,但对于瘸腿的杜家表叔却似乎有些漫长,近两年他过来时常常不再是一人独行,我见过有一次是孙子用架子车拉过来的,像他当年一瘸一拐拉着我的老姑奶,孙子拉着他坐着,手里提着根拐杖,一脸微笑。不同的是我小脚的老姑奶那时候来了一住就是十天半月,我的姑奶奶、姨奶奶们那时候来了都是一住十天半月,可表叔却总是坐大半天就走,有时连饭都不吃,即使被好意挽留到傍晚,儿子开三轮车来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杜家表叔每次过来,也只是在我家坐坐,或去九叔家的炕上躺着抽几锅旱烟,偶尔也会聊一些他熟悉的话题,但话已越来越少,因为他的听力越来越差,别人需要对着他耳根大喊他才勉强听得明白,所以他与人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困难,许多人笑着说他活到了“油掺面处”,他也会笑着表示认可,说真没什么可操心的。他的俩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勤苦,都是过日子的把式,在村子周边都不落后,而且都很有孝心。

我妻子不了解杜家表叔,说那老人家在家里好好的不呆,为什么这么远来躺在人家炕头上?我告诉她说:这是传统,我说难得表叔把这传统坚持了下来,在我们这里,以前这种情况是一种常态,一种美好的让人怀念的常态。

妻子不懂。我说你没经历过,不知道老一代人之间的感情,我告诉她两年前我带着叔伯和父亲去探望南武表叔的情景,南武表叔那时候已中风失语,见到父亲和叔伯他们仍然无比激动的端茶递烟找吃的,一脸说不出的激动,我们本计划探望一下就离开,但一提到走,他就哇哇的哭了,当我们答应留下来吃饭时,七十多岁老人的他满眼泪花又绽出孩子般的笑意。

记小时候,比杜家表叔来的还勤的有一位三表爷,人高力气大,老庄子就在爷爷老窑正对面的沟边,真正隔沟喊得见的那种,他一得知爷爷这边榨油做豆腐或做了什么好吃的准会过来,爷爷有活需要帮忙的时候隔沟喊他,他也会闻声而止,这是爷爷的叙述,爷爷三表爷没少吃我们家的饭,但这些我并没有亲见,我上学的时候,三表爷已年迈,常做点小生意,会在村子小学校门前卖麻籽和杏儿、柿子一类的小吃,每看到我老远地就喊我“小朋友”,待我走近了就送一点小吃给我,那时候我其实还弄不明白他是那门子亲戚,后来问父亲,才知道他是奶奶认干亲认下的娘家表兄。

如果说杜家表叔的走亲戚是一种习惯,三表爷走亲戚是因为方便,他们的随机性走亲却都是一个地方,相对的葡萄姐的走亲戚则更广泛,也更像是走亲戚。

葡萄姐是大伯的大女儿,年龄与父亲相当,因大伯去逝较早,娘家只留下叔伯,但她却依然常常走娘家,而且也不止是走娘家,娘家的姑妈家、姨姨家、妹妹家……所有的亲戚她能走往的都走往着,能拜访的都拜访着,她家在南川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山村,村子人口不断外流不断落寞,每年农闲,她总会去各地的亲戚家住上几天。

葡萄姐个头很高,眉清目秀,头发黑而长,到老都保持着长发,也总是衣履整齐洁净,走亲访友还不空手,总礼节性带着礼品,虽然普通,但对于一个川区的老人,也实属不易,她乐观开达人又勤苦能干,走到哪里都像到家里一样,见活就做,即使这多年许多亲戚随儿女进城,她也会奔南走北访亲,走旬邑,过正宁,下西安,上兰州,直到去逝,都一直是亲情圈里一抹独特的风景。

相对男人们访亲串友,那年头的女人走亲戚则更为踏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陇东乡间的走亲戚还是一种习俗化常态化存在,除了女孩子出嫁后接来送去的回门要持续数月外,普通亲友间的互访也是随意而普通,亲戚越走越多,越走越亲,谁人不走亲戚?谁家一年不来几回亲戚?谁家又没有几个亲戚?穷人还有穷亲戚呢。

乡间俗语:五黄六月各顾各,寒冬腊月亲戚多。从某种意义上也说明,走亲戚是与生产相仿的另一种生活。

那年头的走亲戚也没啥讲究,除了“七不出,八不入”一类的传统禁忌,有没有礼物尽可以随意,一般人走亲戚,蒸几个包子、拿几个馍馍,或是母鸡生的鲜蛋,或是地里刚摘的甜瓜菜蔬,手不空就已不错,没啥带也不会有谁责怪亲戚空着手来,毕竟还是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

上文我曾说过,姑奶奶、姨奶奶们来家里,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当然不会只在某一家,尤其是姑奶奶,兄弟们都是兄弟,侄男子弟那家的门都开着,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直到儿孙来接,甚至来接时还被强挽留或不舍,继续住几天,二次、三次来接才离开。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代老人也都受到过封建体制的迫害,都缠着小脚,生活在贫窘且交通落后的年代,她们走一趟亲戚其实很不容易,远不似现在的年轻媳妇脚下一脚油就回了娘家,婆家不远,小脚颠簸大半天或许还能熬到娘家门前,如果远嫁数十里,上沟下坎,也只能由儿孙或亲戚接送,所以往往是遇到婚嫁丧葬事才被接请,老姊妹才能凑在一起,凑一起了就特别的亲热,记忆里一群小脚太太们盘腿坐在老土炕上,或是摘豆捡苜蓿,或是什么都不干,又说又笑,亲热无比,回想起来,那也是那个年代一道独有的风景了。

姑妈们一代也都继承了走亲戚的老传统,只是那时我们家太穷苦,姑妈也没有“熬娘家、吃油馍,享油花”的好命。她们每年回娘家逗留一个多月,总有忙不完的家务,,上世纪八零年代中后,我的俩姑妈一到暑假就回娘家,一室娘家就有做不完的事情,爷爷、奶奶、叔叔及我们一家的旧棉衣棉被要翻拆,要碎棉絮垫碎棉絮重装,要旧补丁叠旧补丁洗净,衣物拉好了,老曲淋醋,新曲装缸,要淘洗净粮食,磨好面,做许多工序繁杂的小吃来温暖我们的肠胃,爷爷家、我们家的都忙完了,大叔家的也要去帮帮,大叔有七个儿女,在那样的年代,大婶也需要别人来帮忙,俩姑姑忙在娘家,惦记着自己屋里,到走都不安心,真正的一颗心儿挂两头。

与姑姑们年年来做家务不同,我是直到初中毕业后才有机会去了两位姑姑家,因为她们都嫁的很远,因为那年头交通不便,但我真的很小时就有着走亲戚的希望,我希望见到我亲爱的姑姑,希望被她们心疼,但小时候我缺失这样的机会。

我的姨娘有七八位,连上母亲生前认下的过了十位之多,但因为母亲去逝时我尚小,姨娘又那么多,我也不知道是我陌生了姨娘还是姨娘陌生了我,所以许多姨娘家我到长大出门打工前都没有去过,只是每年礼节性去探望舅舅,却很少在舅舅家里连续性做客,这或许是受到父亲性格的影响,生活过得窘迫,甚至会失却做客的勇气,其实那些年头的亲戚都非常友爱。

上中学的时候,我接受过镇街附近多位亲戚的关护,与我同班同级的一位表兄是雷家姑奶奶的孙子,他家离学校近,做走读生,我家离学校十里地,背干粮上学做住校生,所以每逢过节或他家里做了好吃的,表兄放学就会硬性拽起我跑,他比我大,有力气,有着抱也要把我抱回家的勇气,我知道那是姑奶奶和表叔表姨提前安排的,也乐意享受他们的关爱,那是足以温暖一生的记忆。

范家姑妈是我大爷爷的女儿,因解放初的一些政治风暴大半生流落新疆,晚年回归后住在沟畔的老窑里,初中时有一年冬天我和堂哥就住在她们附近的窑屋里,窑屋是他们帮我们借的,离她住的窑洞还有一段距离,可每每冬夜下自习回去,炕都已烧的热温热,热水和饭食也放在一旁,有时候她会给我们在街上买回柿子,把磨好的炒面放在旁边的碗里,柿子拌炒面是那个年头经典的美味呀。

奶奶说:“女儿家死了都是娘家的鬼”。

姑姑说:“每次到走都不放心,娘家一家比一家过得落怜。

那些苦情的岁月已成为过去,那些善良的、爱着我的亲戚们在多年之后也相继离去,我的俩位姑妈,我的舅舅,我的姑奶奶们,甚至包括我的几位表叔,我后来拜访他们的那些生活片段还在脑海里逗留,但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他们的关护的声音。但有这些温暖的记忆已足够了,他让我的精神世界在茫茫人海里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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