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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玉杰:灵魂的旧居

我时常问自己,当你执著、纠结在某些事物上的时候,那隐含着的是不是一种无力,近来总是被怀旧的情愫所裹挟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像是我难以割舍的根脉,可是这份牵念又带着我怎样的诉求啊,定是我在现实的生活中所向往或是缺失的吧,不然那温馨的往事怎么会让我时常有种鞭长莫及的感觉呢!

几天前老村的邻居捎来消息,说是家里的小儿子要娶媳妇,让我一定回去喝杯喜酒,接到这个邀请,心里呼啦啦打开了一扇天窗,所有的阴郁瞬间化作白鸽,预先便抵达了那座久违的故里,这是我心底备份的柔软,用来抵抗世俗的冰寒,也用来青葱岁月的荒芜。

老姑父最爱喝老白干了,喝多了就会结结巴巴地逗孩子们欢笑,张大爷爱吃炉果却总是难以如愿,李大娘若是见到谁穿了件花布衫就会凑过去眼睛灼灼地摸来摸去,想起当年的女娃子们最喜爱的就是扎在发辫上的发带、头绳,红的,粉的,绿的……绑在头上打成蝴蝶结,村落中满街都是蝶舞翩翩,一年四季总能够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炉果买到了,以前的黄油纸更替为精美的礼盒,花布衫不是旧时的“的确良”也不叫“涤卡”,而是一种纤维混纺的面料,至于发带早已经被目不暇接的头饰埋藏在记忆深处,若还有人吵闹着索要头绳,那就去毛线庄随便扯上几尺,用来捆绑的一定是精神不好的。

这几天明知道大雪纷飞,道路难行,心情还是愉悦地期盼着,就像妹妹说的:“某人热血冲冠,挡是挡不住的,让她回去一趟也好,满足一下她急需修补的心理……”时间短不短,很短,二十来年,眨眼而过。岁月长不长,很长,转瞬之间,时过境迁,再回首,已是几代春秋。我为什么回去呢?“回”是我内心的结,我像一只被现实所伤的羔羊,渴望着回到当初那个明亮、纯朴的故里,那里草木鲜美,那里山清水秀,那里就像我身体里的一块胎记,生活在喧嚣无序的空幻中,胎记细微如萤火般地闪耀着黑暗的黑,同时也照亮能够照亮的白,那仅有的光亮啊,一直安抚着一颗多年游走的魂魄,即使伤痕累累,依旧深情这世间所有的美与不美。

一夜的大雪,世界变成单一的白,延展的寂静给人以清醒,站在雪野,没有了灯红酒绿,不见了尘世繁杂,朱良志言说的“真水无香”让我们在法尔自然的天国里,看见北风肆虐地卷起漫天的雪屑,穷心极恶地在公路上涌起一道道雪檩子,这无色的世界呦,总有风来搅局,它呼啸着像似在喊着我是存在的,存在的……雪屑不遗余力地钻进人的脖领,抽打着人的脸颊生疼,也许和我有同样的心境吧,同行的弟弟并没有抱怨,几个人相继拿起备用的雪橇,在寒风中奋力地清理出可以通行的路径,就这样车辆像蜗牛一般极其缓慢地移动到日落时分,一行人才累得筋疲力尽地达到了目的地——老村。

进了老姑家,饭菜早已经备好,就听“嗷”的一声,下车的人丢下了饥饿,甩掉四下横飞的臭鞋,竞相跳上火炕。我半倚在炕头上,看着弟弟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心里顿时涌起几丝欣慰却又突然暗淡。老姑家依旧是老样子,三间一面青的土房,进得门来就是厨房,靠南侧东西各安一口大铁锅,两侧的里间是居室,都搭有连锅的火炕,这样烧柴做饭就连带了热炕,若是温度不够,炕的下方还砌有炕洞子,可以随时烧柴取暖。

小时候,即使生活衣食不保、穷困潦倒,民风却是简朴的,那时候没有便捷的通讯,和外面的世界也少有联系,桃花源般的与世隔绝,无论魏晋,人们唯一期盼就是风调雨顺,人心简单地吃几个冻豆包都会获得片刻的满足,穷并快乐的年代,那一串串自然、无束的笑声从东山可以传至西山,一嗓子喷薄出来的音响足可以抵住一声高亢的驴鸣!

记忆中最难忘的事情就是,无论闲忙,吃过晚饭,打理好活计,一个家族的人就会雷打不动地聚拢在二姑家,说过了家长里短,时常大人们会组织一场联欢会,这应该归属于遗传的因素吧,我们这个家族各个都有自己擅长的才艺,吹拉弹唱,吟诗作画总有人爱好的。时至今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二叔家的弟弟和我的弟弟两个人合说相声的那个场景,八、九岁的孩子,居然学得有板有样的,本色地出演惹得众人们捧腹大笑,清晰地记得坐在炕上的老姑、二姑笑得趴在炕上流出了眼泪。通常,父亲唱京剧,二叔唱民歌,三叔来通俗的,我们小辈的大多是校园曲风的,偶尔也会来段诗朗诵,再就是抄起二胡,拉上一曲《二泉映月》我最喜欢的还是二叔拉的《万马奔腾》,实在没得演了就扭一段大秧歌,我唱歌可以,却总是学不会二人传的调调,就算我专修过音乐出身,到现在还是唱不出纯正的《大西厢》。这就是我的童年,一段家族和睦,兄妹情深的光阴,哪里会有什么抱怨,也不会去追问灵魂,因为那时候,灵魂与肉体还不曾分离。

在火炕上赖了一会儿,几个人相继起身围坐在炕桌前和满屋的人亲热地交谈着,问一问今年的收成好不好,父母们身体如何,孩子们工作是否顺利……老姑父执意不肯上桌,五十出头的人居然两鬓斑白,日渐苍老,我们拗不过他,只好任他在炕下尽其所能地张罗着添菜烫酒,好像生怕远道回家的孩子受到什么冷落似的,以前总是姑父上桌与我们谈笑喝酒,桌下永远有一位笑不拢嘴的老姑在一旁伺候着,如今我们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声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刻意……这些年过去,除了老姑家还在村里,其他的亲属都已经搬离到各个城市,十五六个孩子,剩下最小的三叔家的弟弟没有成家以外,其余的国内国外都已经成家立业,大多都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距离最近的就是我和弟弟了,这才会驱车前来。吃了一口菜,猛一抬头,看见旧式的炕柜上贴满了照片,近年的很少,大部分都是泛黄的老照片,那里记录着一个家族最美好的时光,隔着的玻璃被擦拭得明亮、透彻,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灰尘,姑父说,这是老姑每天要擦拭数遍的,但是老姑去哪里了,那个至亲至爱的人呢?眼泪有些止不住,慌忙咽了一口饭,弟弟硬是把姑父拉上了桌……

生离死别寻常事,却还想着还原往日的时光,这种一厢情愿,除了追忆,活着的人是否要珍惜余下的岁月。大姑驾鹤西去多年,两个儿子工作在外地都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奔丧,老姑是去年心脏病突发过世的,走得是那么让人碎不及防,六十来岁一生刚直不阿的父亲跪倒在老姑的棺木前捶胸顿足,他临在姑姑去世的几天前还为姑姑买了一堆药物,却没来得及送过来,人就已经不在了,奶奶三十多岁就离开了人世,爷爷离世也早,所以父亲格外亲落他的姐妹弟兄,姑姑辈的,就剩二姑尚还健在,她跟随女儿迁居在南京,却也是做了四个心脏支架的人……饭桌上,忍到最后,老姑父还是喃喃地说了句:“你们的老姑不在了,回家的人,就怕你们吃不好,就怕你们生疏了……当年多好啊……”他手不停地向我们碗里夹着菜,嘴里喊着“多吃……多吃……”我见不得岁数大的人哭,却强忍住泪水,就怕姑父心里难受,就怕让他有了生疏……

早晨去参加老邻居家的婚宴,行至村落中才发现,村里大部分的旧居,破损的破损,倒塌的倒塌,上百户的人家能搬走的都已经搬走了,老村也面临着空巢的危机,几位历经沧桑的村民看了我好一会儿,也没能叫出我的名性,我来了,来到我们住过的老屋,它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大雪掩埋的断壁残垣,更像一座坟墓,埋藏着一段从前。

我的心情就此沉重起来,难掩的失落让我有些茫然,老村老了,老得追不上时代的步伐,农业现代化运动必然会使大部分的老村被规划被改造,为此我还怅然什么呢?人还没离开,我又开始在怀念,怀念这里的一草一木,怀念血浓于水的亲情,为何城市的况味总是被记忆的梅雨淋湿,往事的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一个人的故里种植着最初的我,植根在这里,却像蒲公英一样,随着俗世的风吹,在人世中成长、流浪,那个“乌托邦”似的家园啊,寄托着我无法抵达的梦,具体而生动的记忆,反复临摹,直至我被俗尘所收获,灵魂才会回到旧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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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玉杰,女,黑龙江省巴彦县人,网名:芥子。文字的偷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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