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父亲从老式柜翻出一双布鞋。我很惊讶,愣怔半天,说不出话来。自母亲过世后,家里再没人做鞋了,也就是说我已好多年没穿布鞋了。
当然,小时我不知穿坏多少双,那时还不知惜护,脚乱踢乱踹,把石头块子从家踢到学校,泥水里也照走不误,就希望鞋子快点烂,好让母亲跟不上,给我买球鞋和皮鞋,但母亲总让我的希望落空,一有空,她就忙不跌地的做,寒冬腊月,一家人袖手晒太阳、烘火,唯母亲忙着做鞋,手冻裂开口也不歇,抹些润手油接着做,因此家里的储备鞋子多得柜子塞不下。有时,我抱怨母亲,说做这么多鞋有什么用,穿都穿不完!其实,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总觉得母亲做的布鞋丑陋,见别人脚上蹬着的是球鞋或皮鞋时,我就特别的羡慕,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双,可是母亲的鞋总是源源不断,一双新鞋即便我只穿一、两月就烂了,母亲做的鞋照样跟得上我的恶意糟蹋。
家里一本三十二开毛选本,完全被母亲夹着名目繁多的鞋样了,夏单冬棉,明绱翻绱,款多量足,过年时不管鞋有没有破,照样有双年鞋。母亲曾说,等你们成家了,我就不管了,现在我还能做,就多做几双,再说鞋再多也架不住穿呀。
其实,我也知道做鞋特别的麻烦,糊疙梆、打样、纳底、做鞋面、绱线,一针一线样样都得讲究。多少个深夜,一家人躺在床上酣睡,唯有母亲坐在昏弱的灯下,一针针的走线。有时,半夜醒来,偶尔还听见母亲针戳手时抽凉气的声音,还有那纳线“哧哧”的动静。
母亲是个做鞋的巧手,许多人都说她做的鞋好看,但对我来说再好看也比不上一双劣质的球鞋,老觉得穿在脚上土气丢面子,即使长大懂事了,仍有些嫌弃母亲的鞋子,久而久之这种手工布鞋就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范围,不久,母亲走了,我们就越发彻底把布鞋淡忘了。
没想到这次回家探亲,父亲突然又重新让我穿上了那久违的布鞋。父亲说:这是最后一双,以后想穿也没有了,还说这是母亲特意留下来给我的。
听了父亲的话,我久久不能释怀,想起小时候自己千百次的希望,我心里涌起阵阵惭愧和内疚。我甚至想,冥冥之中,母亲仿佛特意留下这双布鞋,来召唤我对过往的思索!
的确,再次穿上母亲的布鞋,我即感到亲切,也感到温暖,更感到了母亲默默无言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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