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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充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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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9 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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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人,能散发出强大的吸引力,让人忘却其形体的缺陷?

  答案是,内德充沛,与大道相符之人。那么内德充沛之人又拥有什么样的品质呢?

鲁有兀(wù)者王骀(tái),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

王骀,一个受过刖刑而断脚之人,弟子数量竟然与孔子相当,而且,从不见他教授什么,言论什么,但弟子们却能空空而去,满载而归,

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难道真的有不言的教化,无形的开悟吗?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常季把自己的疑惑,说与孔子听,孔子说,那位先生是位圣人,我以后要去请教他,不止是鲁国,我要叫天下人去拜他为师。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

常季更加疑惑,一个断腿之人而已,与常人比尚且差得远,怎能胜过孔子呢?他有何独到之处吗?

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孔子说,就算是生死这样的大事,甚至天崩地裂,他也能云淡风轻,因为他心中无所挂碍,所以能顺应事物的变化,固守大道的根本。

常季曰:“何谓也?”

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常季仍然不解。孔子续断说,从事物相异之处看去,肝胆近邻却如楚越远隔,而从事物相同处看去,万物皆为一体。王骀视万物为一体,不知外在声色的差异,自己断了一条腿,犹如丢失了一块泥土。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

常季问:王骀既已修炼到了极高的境界,内心无所挂碍,为何还收了众多弟子呢?

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孔子说,人只会在静止的水边照自己,却不会去流动的水边照,只有静止的水,才能留住众人的脚步,王骀何曾有意招揽众人呢?只是众人自愿来到其身边。

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尧、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幸能正生,以正众生。

松柏本性不移,故能四季常青,大舜自正其性,故能端正众生,

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勇士坚定信念,故能称雄于千军万马,追求功名之人尚能散发如此大的能量,何况王骀那种心怀宇宙天地,以万物为一体,视形体为躯壳,耳目为表象的人呢?这种得道之人,人们自愿跟从,自己怎肯被外物牵绊呢?

这故事中,内德充沛的王骀,通过不言的教诲,无形的感化,让人们忘却其形体残缺,并自愿跟随,就连推行仁义之教的孔子,也对其崇尚有加,甚至要引天下人拜他为师,这是多么美好的理想,然而,下一故事,庄子又把我们拉回了血淋淋的现实之中。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

申徒嘉,也是一位受过刖刑而断脚之人,他与郑国宰相子产,同在伯昏无人,门下学习,身为宰相的子产,觉得与他一起出去,是莫大的耻辱,所以他向申徒嘉提出两人错开时间出去,然而,申徒嘉并未理会。第二天,两人同席而坐,一起学习,子产说,我现在要出去了,你能停留一会吗?还是说不能呢?你见到我这个执政大臣却不回避,莫非要和我平起平坐不成?

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申徒嘉说,先生门下,竟有这样的执政大臣吗?身为执政大臣你很得意,看不起别人是吗?有句话说,镜子明亮就不会留下尘垢,留下尘垢的镜子就不明亮,久与贤人相处就不会有过错,如今你来先生这里修德,却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分吗?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子产嘲讽道:你都这样了,还要跟尧比高尚吗?你以前犯的过错,还不够你反省吗?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gòu)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

申徒嘉说,为自己的过错申辩,认为自己应该受罚的人很少,知道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只有有德之人才能做到,人生在世,犹如身处羿的射程之内,被射中是迟早的事,偶然幸免也只是命罢了,

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fú)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之自寐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嘲笑我断腿的人太多了,我也曾勃然大怒过,但自从来到先生门下,我怒气完全消失了,不知是不是先生用他的德行洗涤了我的心灵。我与先生相处十九年间,我都未曾发现自己断腿,如今你与我一同修养内在,而你却以外在的东西要求我,不过分吗?

子产蹴(cù)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子产惭愧不已,立即改变态度说,请你不要再说了。

在这则故事中,庄子告诉我们身处于那个乱世每个人都在羿的射程之内,被射中几乎是必然。申徒嘉未必犯了什么过错,却遭受刑罚导致断腿,此后,频繁遭到世人的恶意,身为政治权贵的子产,坚信着世俗的等级秩序,以此歧视申徒嘉,那些被仁义道德观念浸染的人们,认为形体残缺就一定德行有亏,并以此嘲笑申徒嘉,面对这些偏见,内德尚未充沛的申徒嘉,并不能做到安之若命,而对于子产来说,尽管最后心生惭愧,但他的偏见真的解除了吗?下一寓言,庄子告诉我们答案。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zhǒng)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

鲁国一个被吹去脚趾之人,叫叔山无趾,一天,他去见孔子,孔子对他说,你之前不谨慎,犯了错丢了脚趾,现在来我这,怎么来得及呢?孔子话语中的偏见已经很明显了,仅通过形体就判断叔山无趾犯过错。

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

叔山无趾说,我以前不知爱惜身体,现在我来,是因为有比脚趾更重要的德,我要保全他,天无所不覆,地无所不载,我曾把先生当成天地,哪知先生是这样的人。

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

孔子说,是我太浅陋了,先生何不进来,给我说讲讲你的道理。于是叔山无趾随孔子进去,畅谈过后离去。虽然与叔山无趾交谈过,但孔子的偏见并未消除,他随后对弟子说,你们该自我勉励啊,叔山无趾是受过刖刑的人,尚能努力学习,弥补之前的过错,况且你们这些全德之人呢。言外之意,叔山无趾以前德行亏损,所以遭受刑罚失去脚趾,而形体完整的弟子们德行还没有缺失。

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以蕲以諔(chù)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zhì)梏(gù)邪?”

叔山无趾离开孔子后,来到老子那里,对老子说,孔丘还没达到至人的境界吧,他怎么老是成心去教授学生呢?他想尽办法追求那些名声,难道不知道至人把这些当成桎梏吗?

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

你怎么不告诉他,生与死,可与不可都是一齐的,这样不就能解开他的桎梏了嘛。

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叔山无趾,这是天给他的刑罚,怎么解开!

这就是庄子的答案。世俗的桎梏,要解开谈何容易呢,不过即便如此,庄子仍试着破除人们心中对形骸的偏见,为我们描绘内德充沛之人的强大吸引力。来看下一则寓言。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tái)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hài)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

卫国的哀骀它,丑陋到吓人,他无权无财,没有深谋远虑,也没有任何思想主张,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男人们与相处后不舍得离开,女人们接触后,甘愿做他的妾。

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而寡人传国焉。闷然而后应,氾(fàn)然而若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xù)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

鲁哀公很好奇,便召见了哀骀它,发现他果然丑陋到了极点,不过相处不到一个月,鲁哀公开始注意到他的为人,不到一年,便完全信任他,甚至要把国事托付给他,然而,哀骀它心不在焉,很快离他而去,鲁哀公心里空荡荡的,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带给他快乐了。

仲尼曰:“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㹠(tún)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shùn)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

他请教孔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孔子说我游历楚国时,看见一头母猪刚死去,小猪仍在吮吸乳汁,但过了一会,小猪惊慌的跑开了,这是因为小猪在母猪身上看不见自己,感觉不到它们是同类了。小猪爱的不是母猪的身体,而是母猪的精神。言外之意,生命的根本在于精神,而不在形骸。哀骀它是个修养内在的有德之人,外在的一切,对他毫无吸引力。

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shà)资;刖(yuè)者之屦(jù),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

就如战死沙场的人,不再需要棺材的装饰,没了脚的人不再爱惜以前的鞋子,所以当鲁哀公把国家托付给哀骀它时,哀骀它心不在焉,并意识到两人并非同类,于是离他而去。

为天子之诸御,不爪翦(jiǎn),不穿耳;取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古代进宫的女子不剪指甲,不穿耳洞,新婚男子不出远门服役,这些追求形体完整的人尚且如此,哀骀它那样道德完备的人,自然不肯受世俗事物的牵绊,像哀骀它这类人,不说话就能得到人的信任,没什么功绩,君主却把国家托付给他,还唯恐他不接受,他必定是才全而德不形的人,

哀公曰:“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灵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yuè)。使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是之谓才全。”

孔子解释:人这一生,经历的出生和死亡,拥有和失去,失意和得意,贫穷和富有,贤良和不肖,诋毁和赞誉,饥寒和饱暖,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事物的变化,天命的运行而已。如日夜交替,看不见从哪里开始,所以这些生命本真之外的东西,不足以扰乱哀骀它内在的平和,无法侵害他的心灵,他的心灵,永远和谐安适,通畅愉悦。无论外在的环境如何变化,内心世界永远是明媚的春天,这就叫做才全。

“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水面静止到极致就是平,内心平静如水,就不会因外在的变化而动摇,内心平静如水而不彰显于外,这就是德不形,这样的人能够吸引万物。

在这庄子看来,才全德不形是内德充沛之人最核心的品质,也正是这种内在品质,散发出强大的吸引力,让人忘却他们的外在。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其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然而,外表丑陋却能吸引人,内德就一定充沛吗?也未必。比如下面登场的两个人物。

闉(yīn)跂(qí)支离无脤(chún)说(shuì)卫灵公,灵公说(yuè)之,而视全人,其脰(dòu)肩肩。甕(wèng)㼜(àng)大瘿(yǐng)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一个是曲脚,驼背,无唇的人;一个是脖子肿的像大缸的人,两人分别游说卫国和齐国,两国的国君非常喜欢他们,以至于看不惯正常人,觉得他们的脖子过于细长。

值得注意的是前往他国游说之人,已被世俗事物所牵绊,显然不具备庄子所说的德,而两国国君喜欢他们,反而看不惯正常人,则陷入了另一个极端,这也不是有德之人所吸引的表现,只是出于情感偏爱,才会喜新厌旧,好此恶彼。

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

庄子说,真正内德充沛的人会忘记形体外貌,该忘的形体不忘,不该忘的德却忘掉,这才是真正的忘。所以圣人逍遥而游,无所挂碍,他们没额外的情感欲望,也就没有是非好恶的困扰。

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斫(zhuó),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鬻(yù)也。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于天,又恶用人!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áo)乎大哉,独成其天。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

惠子曾问庄子,人本来就没有情感吗?

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人没有情感怎么能称为人呢?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道赋予其形体,怎么不能称之为人。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既然称之为人,怎么能无情。

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你说的情,不是我说的情,我说的无情,是说人不以好恶伤害身体,顺应自然,不额外增添养分。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不增添养分,怎么保有身体呢?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gǎo)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道赋予人容貌,天赋予人形体,不以好恶伤害身体,哪还需要刻意保有呢?如今你心神游荡于外,劳损精力,倚着树吟诵,靠着几案瞌睡,天赋予你形体,你却沉溺于辩论。

以这则对话结束,在庄子看来,人生于自然 ,育于自然,世人却因种种私欲,产生了是非好恶之情,对形骸之外的东西过分执着,并滋生出种种主观偏见,如果说,内德充沛之人的内心,犹如平静的水面,明亮的镜子,与大道相符;那么执着于是非好恶之情的世人,内心就犹如晃荡不止的水面,满是尘垢的镜子,蒙蔽了生命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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