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一叶（ひぐち いちよう）：
讲一个空谷幽兰的故事
钱正枝
樋口一叶，这是一位传奇而又平凡的女作家。她生命短暂，身份毫不出奇，却能够让人久久铭记她美丽的背影。对她来说，众生欢愁尽化于笔底，因为时间有限下笔唯恐不及。就让我们走近她的人生。
明治五年，樋口一叶生于东京一户下层官吏之家。原名书以万叶假名即为奈津，又名夏子。当时父亲樋口则义四十三岁，母亲多喜三十九岁。明治二十年（1887年）十二月，一叶十五周岁，父亲刚从警视厅退职，二哥虎之助早已另立门户，大姐藤女离婚后也己再嫁，下面还有十三周岁的妹妹邦子。这年是樋口家衰落的转折点，翌年二月，十六描岁的一叶继承户主。父奈变卖居所，倾尽家财，投资运输承包生意，但赌徒式的孤注一掷幷没有挽救樋口家的命运。明治二十二年（1889年）父亲生意破产，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父亲在世时定下的一门婚事也被解约。
她的人生就这样急转直下。她因为生活成为一名女作家，却又因为现实的艰辛，早早离开人世，年仅二十四岁。
二十四载，无可奈何叶落去
因为生活所迫，一叶的正规学历只有小学，但是她曾在中岛歌子的私塾学习文学。而且她才华天禀，又勤勉好学有毅力.于是她选择写作当作谋生的手段。既然以写作为职志，她便坚持自我激励，时时赴上野的东京图书馆自修小说，并尝试大量习作。“一叶”的笔名便是她在十九岁时取的。当时，又经妹妹邦子的友人介绍而认识著名的《朝日新间》小说记者半井桃水，并请其指导小说写作技巧。不久，二十岁的一叶，在半井桃水主持的杂志《武藏野》上发表了处女作《暗樱》。
与一叶初识的半井桃水三十二岁，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年轻的一叶曾多次造访他，自然产生思慕之情。明治初期，日本知识阶级对于男女交往的看法还相当保守。一叶私塾中的老师与师姐均劝诫她与半井断绝交往，这一段恋情，就这样在萌芽中结束。
一叶写作的动机固然出于对文学的爱好，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现实经济来源的需要。稿费虽然可以补贴家用，却实在是杯水车薪。后来，家里因为贫穷开始经营杂货铺，―叶个人虽然没有停止小说创作，但只能在经营空当时执笔为文。在铺中诞生的文字，因眼前周遭看尽东京都市的小民百态，为其创作带来了虚实笔锋交错的新鲜技巧。穷乡陋屋之中，已叶不断创作，也结识了不少当时的文坛之士。
然而正值盛年的她，却又迎头撞上命运的打击。明治二十九年（1896年）四月，一叶喉咙肿痛，是肺疾的先兆。七月十三日归乡扫墓，身体状况愈发糟糕。是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一叶去世，年仅二十四周岁。
十四个月，笔底写尽悲欢离合
明治廿七年（1894年）十二月到明治廿九年（1896年）一月，是她创作生涯的最高峰，也正是后人所谓的“奇迹的十四个月”。这段时间她发表了《大年夜》《青梅竹马》《行云》《空蝉》《那个孩子》《浊流》《十三夜》《暗夜》等文章。如花火盛极时漫天绽放，惊动文坛。盛极时的花火光华璀璨，却瞬时熄灭。作品中的忧国之思、男女之情、民俗风尚，都刻画得尤为珍贵。
在她的笔下，有底层百姓卑微却温暖的相互关怀，有贫民区陋巷里的孤苦，还有形形色色的营生。伞店帮工，娼寮的妓女、土工木匠、邻近妇孺，都是她笔下的主人公。游离在市井边界心酸而无奈的故事被写得真实幽微，浮世里的寂寥惨淡描绘得凹凸有致。她叙述自己的贫穷生活，以及生活周遭的众生相，没有什么激越哀伤的情绪，沒有笔底凄惶，淡淡然一如其行文，甚至还带着些许庶民纯厚幽默的趣味。
樋口一叶有一个美丽的笔名“一叶”，这个柔弱娴静的名字，仿佛也昭示着她的一生。“萧萧秋林下，一叶忽先委”，然而她短暂的一生，确因那些笔底的悲欢离合而铭记在众人的心中，对于她之离去，人们常说她一生都在与生命流逝的脚步赛跑，倾生命之力完成的篇章虽然数目有限，却让她在近代文学史上有了一席之地。“风吹一片叶，万物己惊秋”。
八年，纸币上的美丽身影
如今，人们称樋口一叶为“古日本最后的女性”。2004年，新版5000日元正面为她的肖像，以资纪念。如今，她美丽的身影已经在纸币上八年了。现在的人们用这样的一种方式肯定一位女作家年轻的才情。
她在生前一直是个诚恳谦逊的人，从不为批评界的赞誉声所迷感。她的写作初衷是谋生，虽不是所谓为了艺术而艺术的产物，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至今让人倾倒。也让人们看到她也曾是一个有着少女情怀的年轻女子，情绪敏感细腻，爱过恨过。
她一生写了很多故事。其实，她的一生就是一个跌宕曲折、充满了焦虑凄凉，但仍然美丽的故事。女性的身份本可以是脆弱的理由，然而，她有那柔弱里的乐观与坚强，年轻中的沉稳与担当。她悄然而至，又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个空谷幽兰般的人生故事。
我24岁时还读到日本女作家樋口一叶的中篇小说《奔梅竹马》，至今为止还认为它是我读到的最美的爱情小说。她写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的爱情，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非常美。当然我现在的作品是越写越不美了，离我的启蒙老师越来越远。日本作家的共同之处，就是这样一种基调，还有对细部的描述是那么细致入微，深入人心。
——余华
她继承了平安时代紫式部、清少纳言等作家的古典风格，她笔下的女性形象又在随后的 德富芦花、永井荷风、坂口安吾、川端康成等人的作品中得到了继承。直到今天，甚至在日 本侦探小说作家东野圭吾笔下的女性身上，也还是能看见丝丝缕缕的、属于樋口一叶的痕迹。
——龚剑飞
选自《若葉》2012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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