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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牛个体户,30年10000多封家信,让海峡两岸700多个家庭团聚


 田圻畅 



此生见到父亲,死而无憾。


 ——田圻畅


上世纪的香港,一间不到40平的小屋,却成为几十万台湾老兵梦想的团聚港湾。

 

这里是田圻畅的家,也叫博爱事务所,三十年间,他经手了10000多封家信,为两岸700多个失散家庭的重逢牵线搭桥。

 


在那个特殊年代,田圻畅以毫无保障的个体户身份,自发组织了这场大型寻亲。儿子问他:“为什么来我们家的客人们总哭啊?”

 

田圻畅没法回答,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这一代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但眼泪里包含了重逢的幸福,他笃定这一点。

 

“现在有人还来往,说田先生在那个小屋里头让我们见面了,想起来那可能是人生最美好的回忆。”

 

田圻畅直到31岁才见到爸爸,他深有体会。



1947年7月,身为国民党军官的父亲田灼奉命南调,他刚新婚,这一去几时回来,谁也不知道。田灼妻子说:“你看我们这个夫妻,这么几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孩子,有的话,就当给你做个伴儿。”

 

走之后,杳无音信。1948年5月,田圻畅出生了,因为父亲参军,又在海峡另一头,家里给他取名“海军”。

 

有一天,一个比他大点的孩子拿了张地图,指着小小的一块对他说:“这里是台湾,你爸就在这儿。”那是田圻畅第一次听到“台湾”,他似懂非懂。更不知道,后半生都跟台湾产生了瓜葛,往后有了儿子,也取名“田晓湾”。

 

对于父亲,他全无印象,家里只有一张年轻小伙的海军照,是母亲保管的,他平时很少看到。真正让他困惑的是,自己从来没喊过“爸爸”。

 

<田圻畅父亲:田灼>


邻居家的叔叔买来零食逗自家儿子,让他喊声“爸爸”,越大声越好,田圻畅也想吃零食,兴奋地跟着喊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母亲听到了,气呼呼地把他揪回了家。

 

母亲和他住在小南房,每天早晨出门捡垃圾,下午就拿钩子去煤灰里扒拉煤核,打小家里没烧过正儿八经的煤,都是靠煤核烧火做饭、取暖。奶奶还有个儿子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常有人来慰问。

 

在这种气氛下,母亲活得都很压抑,又不敢声张,受气了就带几件父亲衣服到坟地里大哭,哭到天黑,再领他回家。

 

“她当时男人也不在,实在太不容易了。”多年后,田圻畅才后知后觉这一点。





1965年,田圻畅考入了中国戏曲学校,原本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时运不济,赶上十年浩劫,他被扣上“黑五类”的帽子。

 

这几乎是葬送前程的大事,为了表明立场,田圻畅公开宣称已经与国民党父亲划清界限,认错态度良好。他从出生起,就没和父亲说过话,连真人都没见过,现在满世界说立场,简直滑稽。

 

田圻畅的积极表态也没能让他摘掉“黑五类”头衔,毕业后,他仍旧无法留在北京,被分配到了河南京剧团。

 

未曾谋面的父亲让田圻畅母子俩一直活在低人一等的阴影下,田圻畅本该恨他,但又犹豫着,随后发生的两件事,都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恨父亲   。

 

<台湾老兵>


大陆与台湾海峡小摩擦不断,一次“八五海战”,官方通报击沉了国民党两艘军舰,田圻畅高兴不起来,他甚至隐隐悬着一颗心,“船上有没有我父亲呢。”

 

工作后,他花了十几块钱买了台收音机,偷偷收听对岸的广播,这在当时也是一桩大忌。他胆战心惊地躲在被窝里,渴望能从那些说话软绵绵的主播嘴里听到一丝“田灼”的消息,每天晚上都是。

 

“我自己的成长过程,工作也好、进步也好,甚至说谈恋爱也好,都跟台湾的关系扯上一起了。所以就逼着我也好,在我内心世界只要有这一天,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找到我父亲,就是反革命也要找。”




事情的转机是在1979年元旦,大陆发表《告台湾通报书》。

 

“我们希望双方尽快实现通航通邮,以利双方同胞直接接触,互通讯息,探亲访友,旅游参观,进行学术文化体育工艺观摩。”

 

<《告台湾同胞书》>


官方释放的友好信号,给了田圻畅希望。期间,电视台也首次播放了台湾纪录片,距离田圻畅第一次在地图上看到台湾,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越发渴望亲口喊一声“爸爸”。

 

“此生见到父亲,死而无憾。”

 

多方打听后,只有一个办法,在香港见面。为了赴港,大费一番周折,1980年10月,田圻畅一家带着兑换的40元港币,从深圳通关了。

 

看着街头挂着的“青天白日旗”,田圻畅紧张不已,这在大陆都是要扯下来踩在脚下的。来接他的“中间人”穿得很厚,鬼鬼祟祟的,生怕被情报人员识别,田圻畅更紧张了。

 

在他们的帮助下,他生平第一次拨通了远在台北父亲的电话,“爸爸”。为了喊出这两个字,他等了32年。三天后,香港启德机场,一个穿蓝色西装的平头老先生走了出来,田圻畅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确认了父亲。

<田圻畅与父亲>


“爸爸,我终于看到您了。”

“孩子,我对不起你啊。”

 

两个年龄加起来过百的男人,在机场泣不成声。回到住所,田圻畅将装有爷爷奶奶骨灰的黄布缎子打开了。父亲扑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再也不能平静。

 

还有一件重要信物他要亲手交给父亲,是奶奶戴了一辈子的耳环。当时抄家,她偷偷摘下来,扔进了炉灰,又用脚把灰盖上,才幸免于难。

 

父亲认出这对耳环后,更是无法自已。“爸爸走之前曾对奶奶说,将来挣了钱了,回来给她带一个金镯子。结果金镯子没戴上,奶奶的耳环给了他了,他觉得很对不起我的奶奶,就一直哭。”

 

田圻畅的心愿完成了,但爷爷奶奶和父亲却只能阴阳两隔,父子俩心中都喜忧参半。





然而另有一条火线,埋在三十年未见的父子之间。父亲邀请田圻畅一家同去台湾,共享天伦。

 

条件是需要他接受“反共义士”的身份,才能通过政治审核。田圻畅一听吓坏了,赶忙拒绝了这次邀约。

 

而父亲也对田圻畅身份产生怀疑,“把爷爷奶奶的骨灰带来,是谁的主意,是不是有人让你们来做统战的。”

 

来之不易的亲情,并非亲密无间,政治身份的不同给他们划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父亲只身回台湾了,给他留下一笔盘缠,两本书《三民主义》、《曾文正公集》,一句训导“要承担没承担的责任,吃别人没吃过的苦,受别人没受过的罪。”

 

<《三民主义》>


结局有点败兴,在那个年代,政治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打上烙印,像田圻畅这样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另一位在港团聚的父子也遭遇过同样的信任危机,这位从台湾来的老父亲是国民党少将,在跟儿子同住的时候,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儿子十分慌张,什么也不敢说了。

 

私下里跑去问田圻畅:“我爸刮胡子那个,会发红光,是不是窃听器啊?”

 

小伙子把剃须刀上的充电指示灯当成了窃听器信号灯,听起来很荒谬,但两岸会亲时,双方都背负着政治压力,也有所防范,往往说到某些敏感话题时,就同时不出声了。

 

尽管不尽人意,但见上一面,了却一桩几十年的心愿,大家都心甘情愿。



田圻畅这次没能团聚,就留在香港,等待形势变好,另谋他法。初来乍到,不会粤语,只能当底层打工仔。

 

他在餐厅当服务员,有外国客人听了他在港居留,是为了寻夫,大为感动,走的时候把身上的钱都掏给了他。


救急不救穷,他在电影院、工厂、酒楼、餐厅都做过,保安、推销员、勤杂工也都干过。头几年,在香港搬了八次家,越来越觉得团聚的希望渺茫。

 

有一天,一位内陆朋友来找他,说是有个姓马的同事来香港和台湾的姐姐会面,希望他能帮忙转信、接待。

 

田圻畅应承下来就去把弟弟的入港手续给办了,接到家中住下,又通知台湾姐姐赴港,姐弟俩四十多年没见,哭得一塌糊涂,田圻畅也深受感染。

 

<姐弟在田圻畅家团聚>


这位姐姐回台湾后做了宣传,来找田圻畅接待的人就越来越多,再后来,台湾老兵圈子里,就流传开了他的名字。

 

找他帮忙的人多了,田圻畅干脆成立了一个事务所,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了。

 

1987年,他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寻亲者,是位八十多岁的山东老母亲,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台湾。老太太接到香港后,就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那时她已经瘫痪了。


检查完身体,就拉回了田圻畅家,住了一个多月,吃不惯香港的饮食,就爱吃干馒头,田圻畅满香港寻觅。

 

最终儿子在床榻给老母亲掰干馒头,再蘸水喂她。牙齿掉光的老母亲,眼睛一直盯着儿子,慢慢地咂摸馒头渣。“唉,吃苦吃惯了。”

 

迟到四十多年的亲情,到来时,对于母亲来说,儿子喂到嘴边的这一口干馍渣就足够了。还有很多人没有等到团聚这一刻就走了,她心满意足了。


另有位老太太记着丈夫的一句承诺,“我会找机会回来的。”一生无儿无女,孤苦一生,做好饭就去村口苦等,几十年时间,等白了头,也不见旧人归来,临终前,还念念不忘。

 

这样的事也不占少数,田圻畅听了都摆摆手,他只能更尽心为他们找亲人。




随着大陆局势的缓和,台湾老兵们思乡心绪再度被点燃,多年来,他们隐忍在政治纷争之下,如今无需再忍。

 

《诗经》中《蓼莪》云:民莫不谷,我独不卒。就说明了老兵们背井离乡、难以赡养父母的痛苦。

 

何文德率先穿上“想家”的夹克衫,走上街头发返乡传单,时常遭到便衣警察的殴打,不改其志。家中妻儿都劝他作罢,何文德一不做二不休,为了不牵连他们,决然与发妻离婚,甚至立了遗嘱。

 

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到了1987年5月2日,有6000多人支持何文德“自由返乡运动”,响应者越来越多,他们都心怀对父母、家族的歉疚,“生不能奉养,死不得扫墓”是他们心中共同的伤痕。

 


封锁之门终于敲开了,排着队回大陆的老兵们或许有人已经通过田圻畅,会见过亲人了。也有一些人送大陆亲人回去时,站在罗湖,隔岸看看深圳特区的五星红旗,就回去了。

 

如今正大光明踏上大陆土地,很多人双脚一落地,就长跪不起,仰天长哭。

 

随着交通越来越方便,田圻畅的事务所也成为了历史。现在看,几十年前,他手上转接的一封信,仍有几分感慨。

 

启,明儿,由香港田先生处转来的信,使我难以相信,为父见到你的信,哭了很久。


正如你信说所说,笔往纸上落,泪桌上流,你多亏奶奶的疼爱教诲,但她老人家早已离去。


我这个不孝的儿子,未能尽到丝毫孝道,临终时未能灵前致哀,为父此生终将罪人矣。


虽然千山万水相隔,但我们总算有了音信,四十年寒暑已度过,团聚的时日即可期待。

 

小家能团聚了,也希望两岸能早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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