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求败的四把剑，藏了一个很雕的做人道理

题图：李志清

文/六神磊磊

一

独孤求败是金庸笔下神一档的存在。这个人没出过场，台词都没一句，从头到尾仿佛就一个影子在说：你看我雕不？

 

他留下过一个剑冢，里面埋了几把剑。名义上是四把剑。众所周知的是，这四把剑被杨过刨了出来，写成刨墓笔记，传了几百年，造就了风清扬、令狐冲等一代代高手。

 

但其实，这四把剑不但是武功的道理，还是做人的道理。其中的每一把剑都不是乱安排的，而是精心设计的。那是金庸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给我们炖的一锅鸡汤。

早读懂这些我也不会人缘差到没朋友了。

 

二

第一把剑，是把利剑。孤独求败弱冠之前用的，才二十岁不到，正当少年。

剑是什么样子的呢？是长约四尺，青光闪闪，凌厉刚猛，无坚不摧。

这是不是让人想起我们的少年时代。每个少年人都像一把利剑，或者说，幻想自己是一把利剑。

因为年轻，所以“青光闪闪”。因为气盛，所以“凌厉刚猛”。少年人给自己的人设，就是凌厉刚猛、无坚不摧的，受不得气吃不得亏。

你和他说忍一时风平浪静？没用。他绝对会说退一步越想越气。有理一定讲到底，有仇绝对不能过夜，谁欺负了必须马上打脸回去。

少年人喜欢挑战权威，看不惯条条框框，看不惯倚老卖老，看不惯中年人好为人师，看不惯有钱人又丑又猥琐却女朋友很多。

他们像利剑一样，时刻需要露出锋芒，而且必须得像是成年人的锋芒。对一个少年人最大的侮辱，就是说他“你还是个孩子。”

 

三

独孤求败的第二把剑，是紫薇软剑。和利剑比已经进了一步。

倏忽之间，少年人走上社会。这次是真的走上社会了。过去觉得拎瓶啤酒在街上走一圈就是走上社会了，其实那只是过家家而已。

而现在，十字街头，揣着名片，拿着小广告不知道发给谁，才叫真的走上社会了。

“利剑”变得不好用了，“凌厉刚猛”的结果是经常碰破头。少年人发现，自己的愤怒其实无人在乎，自己的威胁原来毫无分量，自己的那一点情绪，在人潮人海里连个涟漪都不是。

许多声音都开始告诉他：做人啊，要圆滑，要世故，要“学着点”。不要每天只知道刺猹，先问问猹是不是领导家的好不好。

为了进步，他开始向现实低头，拿起紫薇软剑，学着柔软。他模仿着成熟的样子，抢着给领导按电梯，分门别类地去交朋友，学着应酬，学着吃亏，学着斟酌该管领导叫处长还是叫大哥。

一些年过去，他的柔软有了回报，头衔成了“经理”或者“主管”。但是柔软的代价也是很沉重的。喝多了的酒，说多了的违心话，都会悄悄反噬身心健康，就像一路上的碎玻璃渣子，回家看脚才知道。

偶尔想到白天的委屈，他们在深夜也很不平：老子当时就该拍桌子的！但是到了明天，又变成满脸堆笑：猹爷，您来吃瓜啦？

 

四

第三把剑，又进了一步，是玄铁重剑。这是四十岁上的独孤求败的剑。

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一些年之后，有些人依然在耍软剑，但另一些人开始浑厚了，朴拙了。

他们感到，过分地耍滑头和世故，放弃原则，往往只能成为“中人”，成就未必有多大。他们宁愿简单一点、厚重一点，开始简化自己为人处事的方式，把精力用在更值得的少数事情上。

这是又一大进境。人到了这第三把重剑的境界，才有了威严，有了味道。

只不过，“重剑”这个层次上的人还是有负担，有包袱的。他们要庄重啊，要人设啊，得时刻端着啊。你端着你就累，就不够轻盈。

所以就有了独孤求败的第四把剑，木剑。

它轻啊，不像重剑需要端着了。人设放下了，轻灵了，自在了。一个本色的人是没有弱点的，而一个装逼的人浑身都是弱点。现在没了人设，就没弱点了，离通透就差最后一公里了。

 

五

末了，还有最后一重境界：无剑，无剑胜有剑。

一切的套路和招数此时都是桎梏。人到了这一步，不用任何套路，完全地活出自我，想挂一档挂一档，想挂五档挂五档，自由自在。

反正我自己是体会不到也写不出来了。

回头看这几把剑，每一次进步，都是放下一些东西，也拾起一些东西，活得由轻到重，又由重到轻。

说起来简单，但每一步都是异常艰辛的，都要沉淀。有的人中途放弃了，没有进境了，早年在刺猹，最后还在刺猹，并且还沾沾自喜。别人一路过瓜田他就紧张：这是我的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