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论语》第五篇第十九章: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
子曰:“忠矣。”
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
子曰:“清矣。”
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本章是师徒一起品评两位名仕。
这次发问的是子张,子张是孔子晚年的学生,叫颛孙师。《论语》中凡涉及到人名中的“师”,一般就是指子张。
子张第一个问的是令尹子文,“令尹”是当时楚国的官名,相当于宰相。子文,姓斗,名谷於菟,子文是他的字。
子张问,“楚国宰相子文多次当大官,没有喜悦的容色;多次卸职,也没有怨怒的容色。前任所推行的政策,他一定在卸职告诉新任,这个人怎么样?”
或许在子张眼中,子文在官场三起三落,恪尽职守,对每届接任者报以极其负责的态度,这样已经达到很高境界了。
但孔子说:“够忠诚了。”子张接着问“那算仁吗?”
孔子答复,“未知,焉得仁?”。这里的“未知”有两种解释:
其一是把“知”理解为智慧。就是说子文这个人,还没有最高的智慧,怎么能算做仁呢?
其二是孔子从子文的这件事中,仅能看到他的忠心,而其它方面未能详知,因此说不能算做仁。
不管是哪种解释,对于孔子而言,有一点是肯定的:尽忠职守是不需要到达仁的境界也能够做到的,能够做到忠,但未必能达到仁。
于是子张又问另外一人:陈文子。
这里有一个故事背景,就是崔子弑齐君。
崔子是齐国大臣,名叫崔杼。这个人飞扬跋扈,有一天他发动叛乱,杀掉了当时齐国君王庄公,立齐景公为君。
“弑”字在《春秋》中叫做微言大义,是下犯上、臣杀君的专用词,等于在史书中就给你定了“罪人”的恶名。
崔子弑庄公这事,很不得人心,据说那位著名的宰相晏婴就抚尸痛哭,以尽臣子之礼,也表示抗议。而这位陈文子,也是齐国的大夫,和崔子同朝为官。
子张说,陈文子家中“有马十乘”,就是有十部马车,相当于现在我们现在家里面有十辆“奔驰”。
“弃而违之”,因为陈文子看不惯崔子的叛变,把自己的马车财产都丢掉,逃离了齐国。
“之于他邦”,他来到到别的国家,一打听,“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啊,这个国家的大臣们,怎么和齐国的崔子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违之”,又走了。
周游列国“之一邦”,又了到另外一个国家,“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又是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啊!“违之”,继续离开。
最后找没找到桃花源,不知道。
对于这样一个避开无道弄权者甚至是弑君者,一避再避,也算是够清高了,因此孔子评价“清矣”。
子张问,那他算得上仁吗?老师还是那个回答“未知,焉得仁?”
清高的人往往比较自私,只顾自己的清名,否则,为什么国家有难,弃而不救,到处乱跑?这里看不惯,那里也看不惯,难道真有那么一个“桃花源”来等着你住吗?
历史上绝大多数清廉之士,最高的成就也只到这个地步。
在孔子那里,忠诚、清高本身并不错,算得上一种较高的德行修养,但只能算作是“仁”的一个方面,绝不能以偏盖全,以点代面。
仁是要用一生去践行的理念,不是说今天做了一些仁义之事,就能被定义成为一个仁人。
不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仁”这个标签绝不能随便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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