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是中唐时的天才诗人,他只活了27岁,但诗歌造诣之深连同龄时的李白都要退避三舍。他的诗风奇诡绝艳,好像不是出自人口,故而得了个“诗鬼”的外号。
23岁时,李贺因病辞去奉礼郎的官职,返回洛阳的途中,他有感于唐王朝的日渐衰微和自己的孤苦无依,悲从中来,写了一首感情沉痛的诗:
《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我清晰记得,这首诗出现在高中课本中,当时就感觉此诗非常奇特,也不得不叹服李贺的想象力,尤其是其中的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惊为天人。
这句诗的意思是,如果苍天有感情,它也会衰老,极言这感情的伤人程度。由于此句过于精炼,被历代无数诗人墨客引用,先来看欧阳修的引用:
《减字木兰花》
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扁舟岸侧。枫叶荻花秋索索。细想前欢。须著人间比梦间。
尽管欧阳修是一代文坛宗师,但我还要斗胆说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感情气势磅礴,用在这样一首婉约词里,和整体的意境并不协调。
相比之下,贺铸在一首豪放词里完整引用贺铸的上下两句,就显得比较合适。
《行路难》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
酌大斗。更为寿。青鬓常青古无有。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弦。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犹恨促。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此词通篇用典,以慷慨悲凉的气势 ,抒写人世沧桑和功业难成之意,于失意无聊 、纵酒放歌之际 ,既感乐往悲来,流光易逝,又觉愁里光阴无法排遣的矛盾和苦闷。
也许是受到贺铸的启发,1000多年后,又一位不世出的天才诗人在引用这句诗时,不仅在感情上更为契合原句,而且给它续写了对句。
《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对比欧阳修的勉强插入和贺铸的通篇用典,此处的引用可谓翻空出奇,给“天若有情天亦老”重新注入了生命,“人间正道是沧桑”堪称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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