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华散文诗《寄杜拾遗》读记

（小河西）

寄杜拾遗（唐-任华）

杜拾遗，名甫第二才甚奇。任生与君别，别来已多时，何尝一日不相思。

杜拾遗知不知，昨日有人诵得数篇黄绢词。吾怪异奇特借问，果称是杜二之所为。

势攫虎豹，气腾蛟螭。沧海无风似鼓荡，华岳平地欲奔驰。

曹刘俯仰惭大敌，沈谢逡巡称小儿。

                      昔在帝城中，盛名君一个。诸人见所作，无不心胆破。

郎官丛里作狂歌，丞相阁中常醉卧。前年皇帝归长安，承恩阔步青云端。

积翠扈游花匼匝，披香寓直月团栾。英才特达承天眷，公卿无不相钦羡。

只缘汲黯好直言，遂使安仁却为掾。

如今避地锦城隅，幕下英僚每日相随提玉壶。

半醉起舞捋髭须，乍低乍昂傍若无。

古人制礼但为防俗士，岂得为君设之乎。

而我不飞不鸣亦可以，只待朝廷有知己。

已曾读却无限书，拙诗一句两句在人耳。

如今看之总无益，又不能崎岖傍朝市。

且当事耕稼，岂得便徒尔。南阳葛亮为友朋，东山谢安作邻里。

闲常把琴弄，闷即携樽起。莺啼二月三月时，花发千山万山里。

此时幽旷无人知，火急将书凭驿使，为报杜拾遗。

此诗作于广德二年（764），时杜甫已入严武幕。或任华还未得到杜甫任检校工部员外郎的消息，故仍以旧衔相称。时任华隐居东川涪城。任华简历参前篇。

杜拾遗，名甫第二才甚奇。任生与君别，别来已多时，何尝一日不相思。

杜拾遗知不知，昨日有人诵得数篇黄绢词。

吾怪异奇特借问，果称是杜二之所为。

黄娟词：《世说新语笺疏-捷悟》：“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jī）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后遂以指优美的诗文。

大意：杜拾遗，名甫排行第二才华甚奇。俺任华与君别，别来已多年，何尝一日不相思。杜拾遗，知不知，昨天有人朗诵几首绝妙好词。俺感到惊奇特询问，果然是杜二所写诗。

势攫虎豹，气腾蛟螭。沧海无风似鼓荡，华岳平地欲奔驰。

曹刘俯仰惭大敌，沈谢逡巡称小儿。昔在帝城中，盛名君一个。

诸人见所作，无不心胆破。郎官丛里作狂歌，丞相阁中常醉卧。

攫（jué）：鸟用爪迅速抓取。《上崔相百忧章》（唐-李白）：“苍鹰搏攫，丹棘崔嵬。”

曹刘：曹植、刘桢。沈谢：沈约、谢灵运。

逡巡：却行；退避；退让。《公羊传-宣公六年》：“赵盾逡巡北面再拜稽首，趋而出。”《奕旨》（汉-班固）：“逡巡儒行，保角依旁。”《丽人行》（杜甫）：“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大意：气势像虎豹攫掠，又像蛟龙腾跃。像无风的沧海在震荡，像平地上的华山在奔驰。曹植、刘桢听到一定惭愧遇劲敌，沈约谢灵运一定退避三舍自称小儿。当年在长安，诗名最盛的只有君一个。各位诗友见到您诗作，无不感到胆战心惊。您在郎官丛里放声高歌，您在宰相府里常常醉卧。

前年皇帝归长安，承恩阔步青云端。积翠扈游花匼匝，披香寓直月团栾。

英才特达承天眷，公卿无不相钦羡。只缘汲黯好直言，遂使安仁却为掾。

扈游：扈从，扈跸。随从皇帝出游。《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唐-苏颋）：“今朝扈跸平阳馆，不羡乘槎云汉边。”《驾出长安》（唐-王昌龄）：“太平多扈从，文物有光辉。”

匼匝（kē-zā）：周匝环绕。《仙娥峰下作》（唐-白居易）：“参差树若插，匼匝云如抱。”《诗其四十九》（唐-拾得）：“松风冷飕飕，片片云霞起。匼匝几重山，纵目千万里。”

披香：泛指宫殿。《三辅黄图-未央宫》：“武帝时，后宫八区，有昭阳、飞翔、增城、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鸯等殿。”《春赋》（北周-庾信）：“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殿里作春衣。”

寓直：夜间于官署值班。《秋兴赋》（晋-潘岳）：“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和姚给事寓直之作》（唐-宋之问）：“寓直光辉重，乘秋藻翰扬。”

团栾：圆貌。《中秋月下怀西山亭示周都曹》（宋-周紫芝）：“顽云拨尽玉团栾，飞出青天白玉盘。”

天眷：上天的眷顾；帝王对臣下的恩宠。《尚书-大禹谟》：“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晋书-庾冰传》：“非天眷之隆，将何以至此。”

汲黯：汉武帝时大臣，好直谏廷争。典“汲黯匡君”。详见《史记-汲黯列传》卷120。

安仁：晋代河阳县令潘岳，字安仁。负才不得志。

掾：佐吏。指杜甫遭贬华州司功参军。

大意：当年肃宗皇帝从凤翔归长安，您承受皇恩阔步青云端。春天扈从皇帝出游花盛开，宫殿中值夜班月亮明又圆。您才华横溢承受皇帝恩，公卿大臣岂有不钦羡？只因您像汲黯好直谏，才使您像潘岳负才却只能为掾。

如今避地锦城隅，幕下英僚每日相随提玉壶。

半醉起舞捋髭须，乍低乍昂傍若无。

古人制礼但为防俗士，岂得为君设之乎？

英僚：贤能的僚友。《送郑判官》（唐-王昌龄）：“英僚携出新丰酒，半道遥看骢马归。”《田获三狐赋》（唐-李咸）：“风威初厉，鹰隼斯击；英寮讼闲，农人务隙。”

髭（zī）须：嘴上边的胡子。《陌上桑》（汉乐府）：“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大意：如今您避地成都严公幕，幕中僚友每日跟着您提酒壶。您半醉半醒边捋胡须边起舞，有时俯身有时昂首旁若无人。古人制礼只是为防备俗士坏规矩，岂是为您这样的人“设之呼”？

而我不飞不鸣亦可以，只待朝廷有知己。

已曾读却无限书，拙诗一句两句在人耳。

如今看之总无益，又不能崎岖傍朝市。

且当事耕稼，岂得便徒尔。南阳葛亮为友朋，东山谢安作邻里。

闲常把琴弄，闷即携樽起。莺啼二月三月时，花发千山万山里。

此时幽旷无人知。火急将书凭驿使，为报杜拾遗。

崎岖：跋涉；辗转。：《颜氏家训-杂艺》（北齐-颜之推）：“王褒地胄清华，才学优敏。后虽入关亦被礼遇，犹以书工，崎岖碑碣之间，辛苦笔砚之役。”《诸葛武侯》（宋-王安石）：“崎岖巴汉间，屡以弱攻强。”

朝市：朝廷和集市；朝廷。《史记-张仪列传》：“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读山海经》（晋-陶潜）：“岩岩显朝市，帝者慎用才。”《颜氏家训-勉学》（北齐-颜之推）：“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铨衡选举，非复曩者之亲。”王利器集解：“朝市，犹言朝廷。”

徒：通“途”。途径，道路。徒的本义是步行。

南阳葛亮：南阳诸葛亮。

东山谢安：退守东山的谢安。

大意：俺不飞不鸣也没什么，只是等待着朝中有知己。俺也曾读过不少书，也曾流传拙诗一两句。如今看这些诗句觉无益。俺又不能辗转于朝廷和集市。只好事耕稼，岂是找到了适宜路。南阳躬耕的诸葛亮为朋友，东山退隐的谢安作邻里。闲时常常“把琴弄”，闷时拿起酒杯饮。黄莺啼叫二月三月时，百花盛开千山万山里。此时此地幽静清旷无人知。火急将诗书交给驿使，给俺送交杜拾遗。

此诗首9句写寄诗理由。一是久别相思。（由此知，任华与杜甫或相识在天宝间。）二是昨日听人诵读您的黄娟词。“势攫”6句极写杜诗雄浑奔放。一是“势攫虎豹，气腾蛟螭”。写气势。二是“沧海无风似鼓荡，华岳平地欲奔驰。”再写气势。三是“曹刘俯仰惭大敌，沈谢逡巡称小儿。”比曹刘沈谢。曹植、刘桢惭愧遇大敌，沈约谢灵运退避自称小儿。“昔在”6句回忆天宝间长安的杜甫。杜甫自己写长安生活是“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任华写杜甫在长安是“郎官丛里作狂歌，丞相阁中常醉卧。”各写一侧面，应该都有夸张，也都有一定真实性。“前年”8句写杜甫任拾遗的风光与遭贬的原因。春天跟着皇上花“匼匝”，夜晚值宿月儿圆。只是因为您像汲黯喜直谏，才像潘岳虽有才却也遭贬作掾吏。“如今”6句写杜甫在严武幕。每天有英僚相随提酒壶，半醉半醒捋着胡须跳起舞。忽高忽低旁若无人。（有玩笑成分。）“而我”12句写自己。俺现在没有腾达没关系。俺“只待朝廷有知己。”俺也曾读了不少书，也有拙诗流传一两句。但看着这些诗作觉无益。俺又不会“崎岖”在朝廷和集市里。俺没有找到适宜的路，只能躬耕像诸葛，只能与隐居东山的谢安作邻里。闲时弹弹琴，闷时喝喝酒。末5句收结。春天莺歌燕舞，繁花盛开，在无人知道的绵州涪城清幽清旷的山间，俺提笔写诗，火急传递杜拾遗。这首诗似是要杜甫帮忙。俺现在隐居绵州，等待“朝廷有知己”。杜拾遗可不可以向幕主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