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武次位面》作者：大伊万
明崇祯八年（1635年）八月中旬，一场为时两个月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陕西明军在洪承畴指挥下，以巨大代价保住了西安，而陕西义军付出了巨大代价，取得了击毙曹文诏的重大胜利，但终究未能实现攻取西安的战役目标。
陕西战场，双方都暂时无力再发起大规模攻势。
陕西的血战引起了远在京师的崇祯的忧虑。他看到，洪承畴自任五省总督以来十个月时间，疲于奔命，左支右绌，虽然勉强保住了西安，但中原的“流寇”基本上无暇顾及。看来只靠一个洪承畴是搞不定“流寇”了，必须得再委派一员得力大臣参与“剿贼”。
想来想去，崇祯看中了卢象升。
卢象升从崇祯六年开始同“流寇”交战以来，屡战屡胜，展现出了过人的能力。崇祯认为，用他来和洪承畴一起“剿贼”，一定效果更好。于是在八月二十六日，崇祯下旨，提升卢象升为“五省总理”，总领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南直隶五个省的兵马，赐尚方宝剑，加兵部侍郎衔。那老洪怎么安置呢？崇祯还是继续让他保留着“五省总督”的头衔，但是只负责“专剿陕西”，也就是实际上又变回了陕西三边总督，真正的大头交到了卢象升这边。
除了人事调整，崇祯又抓紧调兵遣将。他下旨将正在宁远防御后金的副总兵祖宽升任援剿总兵，率其手下三千关宁铁骑南下中原，听卢象升指挥。
祖宽这个人出身很低贱，原本是辽东名将祖大寿家的一个家奴，因为胆大敢玩儿命，硬是一步步从一个奴才晋升到了副总兵的位置。他手下兵并不多，就三千多人，但这三千多人大多都是从塞外归附明朝的蒙古人，个个善于骑射，勇猛彪悍，而且心眼儿比较“死”，上了阵就是一门心思杀敌，噶人头立军功，没其他明军那么多花花肠子。因此，这支队伍堪称是明军中的一支王牌部队。
位于辽宁兴城的祖大寿纪功牌坊
在崇祯紧锣密鼓进行人事和兵力调动的时候，陕西的义军也在发生分化。
八月的大战结束之后，西安没能拿下，而明军援军又陆续到达，防卫力量获得增强，因此义军在九月间几次主动发起攻势都没什么进展。如果义军大队人马继续留在残破不堪的陕西，吃饭问题根本没办法解决。因此义军首领们决定继续东出河南找饭吃。但是，由于几路人马行动上步调不一致，在十月间高迎祥、张献忠等部渡过渭河，从潼关南原冲出陕西进入河南时，李自成部还在渭河以北没来得及渡河。结果李自成被洪承畴的人马堵在了渭河以北，只好改变原定计划，转而向东走，准备东渡黄河跑到山西。但山西方面早已沿河严密布防，李自成根本找不到船渡河，只好等黄河封冻再过河。没想到这年冬天又是个暖冬，黄河迟迟不封冻。李自成在黄河边兜兜转转了两个多月，始终过不了河。
而就在这段时间内，洪承畴的兵力已经得到了补充和增强，具备了大规模野战的能力，而且其他几路“流寇”都跑出陕西了，老洪因此能够集中力量对付李自成，这样李自成日子就难过了。从崇祯九年（1636年）正月到七月，李自成一直处于被明军追杀的状态中，在陕西到处流窜，情况十分艰难。期间虽然在五月打了一个胜仗，攻克了家乡米脂县，在家乡父老面前风风光光祭了祖坟，但没爽到三天明军就来了，只好继续跑路。
米脂老城旧照，城墙为明清时期所筑
困难时刻，李自成的爱将“翻山鹞”高杰又拐着李自成的小妾，拉着自己的人马去投奔了洪承畴。既当“二五仔”，又送你绿帽子，换了哪个男人都受不了。从此以后，高杰就成了李自成最痛恨的死敌。
李自成日子不好过，高迎祥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崇祯八年十月间出了陕西，重进河南之后，高迎祥等人很快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压力。
此时，卢象升已经就任五省总理，并对各路明军进行了初步的整顿，祖宽所率的关宁铁骑也已经到达河南，明军实力和士气都大为回升，高迎祥等人要面对的将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局面。
十一月，义军首先攻击阌乡，卢象升派祖宽率关宁铁骑前去救援。双方在阌乡东郊的焦村相遇，一场激战下来，义军被噶了几百个人头，知道了对方的厉害，赶紧解除了包围向东南方向转移。祖宽的关宁铁骑穷追不舍，终于在嵩县境内的九皋山下追上了义军。双方一场混战，义军又被噶了九百多个人头，再次败走。
连续两次被祖宽击败，高迎祥等人十分恼火，集中全部人马，在洛阳以南的龙门镇摆下阵势，号称三十万人，“连营六十里”，决心同祖宽拼个高下。没想到此战又被祖宽的关宁铁骑趁夜色偷袭，一下被噶了一千多个人头。同时卢象升又从各路调来人马，准备围歼义军。高迎祥等人见势不妙，只得向东南方向撤走。结果跑到汝州境内的圪料镇时，又被关宁铁骑追上，一家伙又被噶了一千六百多个人头。十二月上旬义军跑到豫东南的确山，想攻下县城捞一把，结果又是关宁铁骑赶到，一战又被噶了五百八十多个人头。
崇祯八年十一月到十二月河南战事示意图
祖宽的关宁铁骑实在太猛了，高迎祥等人连战连败，不但兵力损失严重，士气也血崩。高迎祥感觉，再这样下去，队伍非垮了不可。河南是呆不住了，只能向东再进南直隶。
十二月中旬，高迎祥和张献忠合兵东进南直隶，包围了庐州府（今安徽合肥），但打了七天七夜硬是没打下来，只好撤围而去，向东去攻下了巢县、含山，又围攻全椒，打算拿下全椒后找机会渡过长江，直取明朝的陪都南京。
形势如此紧张，卢象升当然不敢怠慢，年都不过了，日夜兼程，在大年初一从河南赶到了凤阳，调集各路兵马进行围剿。高迎祥和张献忠一看明军援军已到，南京方面也加强了戒备，只好放弃了渡江的打算，解除了对全椒的包围，北上又开始围攻滁州府。滁州军民拼死抵抗，苦苦支撑到正月初八，城池即将被攻破。
就在这天黎明时分，卢象升率领的大军终于赶到了滁州城东五里桥！祖宽和他的三千关宁铁骑一马当先，冲在全军最前面。卢象升亲率三百家丁居中，指挥各军向前冲杀。这场恶战，从黎明一直杀到天黑，义军终于支撑不住，全军溃散。卢象升指挥明军紧追不舍，一直从滁州城东追击到西北的关山脚下，“积尸填沟委堑，滁水为不流”。高迎祥张献忠等率领亲兵部队趁夜色才勉强逃脱追击。
滁州大战之后，义军主力损失过半，士气大伤。高迎祥想来想去，决定北上再偷袭一次中都凤阳，一方面捞点物资补充一下损失，一方面振作一下士气。没成想这次明军早有了准备，漕运总督朱大典亲率一万余明军驻守凤阳，高迎祥一看这架势，打都没敢打，直接掉头往西走了。
当时的形势，义军后有卢象升大军追击，前有朱大典堵截，几乎陷入绝境。然而，朱大典此时却毫无大局意识——他只顾守住凤阳，保护好凤阳皇陵，唯恐出兵追击会被“流寇”趁虚而入，因此眼睁睁地看着义军向西经怀远奔宿州，下萧县，最后又跑回了河南。
崇祯八年十二月至九年正月南直隶战事示意图
卢象升急得跺脚，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闷头继续猛追。此时，高迎祥在滁州惨败之后，靠着“闯王”的名号，一路上又获得了不少各路“土寇”的“加盟”，实力又有所恢复。在河南境内连续攻州克县，甚至威胁到了省城开封。二月间，卢象升的大军终于在开封以南的朱仙镇追上了高迎祥，一场大战下来，高迎祥毫无悬念又一次大败，全军向南阳方向败退。卢象升穷追不舍，终于在南阳境内的七顶山追上了义军，又送给义军一场惨败。至此，高迎祥手下的精锐已经损失大半，战斗力大减，张献忠也是元气大伤。两人被迫决定分兵逃亡——张献忠向东跑进桐柏山区躲藏，高迎祥则向西奔郧阳山区。
关宁铁骑不利于山区作战，进不来，这可以让高迎祥喘口气。但是山区毕竟贫瘠，粮食不好解决。高迎祥在跑进郧阳之后，拿下了竹山县城，刮地三尺也只弄到六百石粮食，手下两万多人没十天就吃了个干净。而卢象升此时已经派步兵进入了郧阳山区进剿，四川方面也派了重兵扼守住了夔州。高迎祥没别的选择了，只能带着人马一路向西，在三月间又跑回了陕西汉中府的地界，攻破了兴安州、石泉、汉阴等州县，总算又续上了命。过了一阵，抢到的粮食吃完了，高迎祥又带人跑回郧阳地界“打草谷”，卢象升的兵马一来，他又再跑回汉中地界。
咱们前面说过，崇祯的部署，是由洪承畴“专剿陕西”，卢象升“专制中原”，现在高迎祥在在陕西、湖广两省之间来回蹦跶，正好踩在了洪、卢两人防区的结合部，而洪承畴又在忙着追剿李自成，无力顾及陕南地区，这就弄得卢象升头痛不已。因此老卢给崇祯上了一封奏折，指出高迎祥乃“群贼”最强的一股，应当突破防区界限，集中各方力量首先消灭高迎祥。奏折递上去之后，崇祯思考再三，决定批准老卢的计划。
卢象升随即做出部署：把不适合山地作战的祖宽所部关宁铁骑调往陕西，用于关中平原的作战；以擅长山地作战的四川兵和湖广兵一万余人驻守于郧阳境内，堵住高迎祥向东进郧阳的道路；调四川兵八千进驻夔州，堵住高迎祥南下四川的道路；由洪承畴调陕西兵一万三千驻蓝田、商州等地，堵住高迎祥北进关中或从商洛东进河南的道路；卢象升亲率标营坐镇洛阳，负责居中调度和策应。
崇祯九年五月秦、楚形势图
到五月底，明军部署完毕，高迎祥脖子上的绳索开始被一点点收紧了。
由于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汉中府境内的州县又被反复掠劫，早已无粮可抢，
高迎祥能获得的人力、物力一天天在减少。部下士气日渐低落，每天都有人偷偷逃走。到了六月底，整个队伍已经面临着土崩瓦解的趋势。
高迎祥知道，必须在整个队伍完全垮掉之前来个大动作，搏一把，否则只能坐以待毙。于是，他进行了人生中最大，也是最后一次的豪赌。
七月初，高迎祥集结全部人马，从洋县境内进入子午道，准备经子午道穿过秦岭，奇袭西安。
两年前，他曾在子午道中的车厢峡被围困，最后豪赌成功，逃出生天。而这次，他希望再次上演奇迹，一举扭转死局。
但这次，他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因为这次他的对手，不再是自作聪明的陈奇瑜，而是多谋善断的孙传庭。
孙传庭和洪承畴、卢象升一样，也是进士出身却又颇知用兵。他在崇祯九年三月被崇祯任命为陕西巡抚。陕西巡抚虽然贵为封疆大吏，可陕西的兵大多集中在三边总督手中，巡抚手里根本没多少兵，却还要承担“剿贼”的重任。在他之前，三年之内已经换了六个陕西巡抚，最后不是撤职就是坐牢流放，可见这位子有多难坐。老孙也跟崇祯提了给他增兵的要求，可增兵就要添饷，崇祯当然舍不得。最后抠抠搜搜只答应给他六万两银子，其他兵和饷都让他自己去筹集。
孙传庭像
五月中旬，老孙跑到西安上任。靠这六万两银子的本钱，募集了三千士兵，作为自己的直属标营。然后又软磨硬泡，从洪剃头手里要来了三千人。等他把这六千人大体上整编训练完成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初，即将迎来高迎祥的挑战了。
高迎祥的队伍进入子午道之后，首先在三河关（今陕西宁陕县三河口）遭遇了明军激烈抵抗，一直打了四天，义军付出很大代价才攻克三河关。而坐镇西安的孙传庭在此期间已经获得了三河关发来的急报，知道了高迎祥的动作。
此时，洪承畴正带着陕西兵的主力在陕北和李自成厮杀，自己手里能用来对付高迎祥的只有刚整编训练完成的六千标营。形势急迫，他赶紧一边派人飞马找老洪求援，一边派人飞马跑去洛阳，让卢象升赶紧把祖宽的关宁铁骑调过来，一边调集兵马前往子午峪，准备进行堵截。
七月中旬，根据探马报告，高迎祥部已经从三河关改道，溯蒲河而上。孙传庭观察地图，敏锐地判断出，高迎祥一定是准备改走黑河河谷，出黑水峪进入关中。
孙传庭猜得没错！
高迎祥在艰难攻克三河关之后，对继续走子午道已经失去了信心。他知道沿途还有很多明军关卡，西安的明军也一定会在子午峪口等着他，仗会很难打。因此他决定转道走明军防御力量薄弱的黑河河谷，从黑水峪出秦岭。
七月十五日，高迎祥的人马终于走到了黑水峪，进驻峪口内的仙游寺。再有一天，他就将进入关中大地。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孙传庭已经判断出他的进军方向，率领六千标营以最快速度赶到了黑水峪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七月十六日，一场恶战在黑水峪口拉开了序幕。高迎祥指挥义军主动发起进攻，孙传庭指挥标营拼死抵抗，双方损失都很大，义军终未能冲出黑水峪口。
七月十七日，洪承畴率领四千骑兵火速从渭北赶到了黑水峪口，加入了战场，兵力对比对高迎祥更为不利。此日，高迎祥再发起进攻，又遭挫败，继续被堵在黑水峪内。
七月十八日，祖宽所率的三千关宁铁骑日夜兼程也赶到了黑水峪战场。早就被他们打怕了的义军将士一看到祖宽来了，顿时军心动摇，士气开始崩溃。这一天，义军有大批将士向明军投降，高迎祥手下只剩下了四五千人。
七月十九日，明军发起总攻，义军土崩瓦解。高迎祥想指挥亲兵营拼死突围，却没想到他身边的心腹亲信早已决定投降，他们不但偷偷把亲兵营拉走，甚至牵走了高迎祥的坐骑。可怜纵横七省、曾拥兵十余万的闯王高迎祥，就这样成了连马都没有一匹的光杆司令，最终被明军俘获后送京师凌迟处死。
崇祯九年七月黑水峪之战示意图
高迎祥的覆灭，让崇祯欣喜若狂，也让他看到了剿灭“流寇”、实现“中兴”的希望。他决心要再加一把劲，彻底解决这“十年不解之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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