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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录||十七位诗友访问张执浩

访

十七位诗友访问张执浩

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授奖辞及获奖感言

授 奖 辞

张执浩的诗歌写作遵袭着中国诗歌有感而发的古老传统,在日常性中探寻人性乃至神性。他的《高原上的野花》,写作的姿态和向度诚恳、肃穆、别开生面,风格朴素、清洁、自然而然。

获奖感言

一个诗歌写作者首先应该是一个对自己的音色、音域具有把握能力的人,只有具备了这种自觉,他才不会人云亦云,才有望在嘈杂的人间发出属于自我的独特的声腔。而所谓的辨识度,首先就源于写作者的这种自我认知度。于我而言,几乎每一首相对成功的诗作,都是反复训练的结果,只有在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语调之后,我的写作才能继续下去。

 在我看来,一首好诗应该发出召唤之音。这声音也许高亢,也许低沉,也许清丽或者沙哑,但它必须能够释放人之为人的天性,以及我们在人世间反复挣扎的活力、渴望和热情。因此,我一直力图把自己写作的着力点,放在日常生活中那些司空见惯的人与物身上,在一次次聚焦他们的过程中,获得最贴近我们生活真相的现世图景。如果我真的能够像西班牙诗人阿莱克桑德雷一样“内心怀着团结人类的渴求”,那么,我就觉得我至少不再是一个孤单的个体,而是一个能够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坦然呈现给这个世界的人,而我发出的声音也将源自一具真实的血肉之躯,真诚、勇敢,带着我天然的胎记,迎来明心见性的那一天。

1965年生于湖北荆门,现为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湖北省作协副主席。主要作品有诗集《苦于赞美》《宽阔》《高原上的野花》等,另著有长中短篇小说集、随笔集多部。曾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获、人民文学奖、十月年度诗歌奖、陈子昂诗歌奖等。

访谈一

子空: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在浙江《文学港》杂志获奖,而今你已经成了令人仰望的大师。那么请问大师经常处于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其他诗人的创新之作是打压还是包容?

张执浩:“大师”是啥玩意儿嘛。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诗歌的学徒,这不是自谦,若是你留意过我在各种场合里的发言,就会明白,我真是一个“靠败笔为生的人”,视每一次写作为“献丑”,写了这么多年我真的不知道“诗为何物”。这就是我对待写作的基本态度。创新当然好啊,我最喜欢读与自己不一样的作品,你看我平时推荐的很多诗人,与我的写作风格南辕北辙,但只要我认为那种风格足够结实,我都会大力推荐。

访谈二

爱丽丝:《高原上的野花》是您2003年的作品,我一直抄录纸上珍藏着,第一眼看到它,就被深深吸引了,作品在句式构架上有一种回环往复的建筑美,在语调上有一股浅吟轻唱的抒情美,就像一个人进入藏宝迷宫,在探寻中突然获得的感觉,情绪渐由境生,一步一叹,引发共鸣。我看到后来鲁奖的颁奖词,几乎完全表达了我的读后感,“他的写作姿态和向度诚恳,肃穆,别开生面,风格朴素清洁,自然而然″。…………但是,今年的九月份,就有鹰之老师提出了疑问和批评,说存在逻辑问题,我就纳闷了,诗歌的表现形式应该百花齐放啊,抒情诗可以有逆悖存在,太严谨了,不就束缚翅膀,少了诗味吗?哎,公众号上媒体传播,造成很多读者的心理阴影(包括我),正好,现在您被邀请到南门听雨老师群里,成为本周人物,我荣幸加上了您好友,这一周都在反复观看群里发的链接,魏天真老师的尤其印象深刻,现提出问题:您是如何看待上述疑惑?如果有著名人士误读了您的作品,您会怎么办?

张执浩:被误读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诗歌一旦写出,就基本上与写作者无关了,好评和恶评都是你无法左右的。《高原上的野花》这首诗是我所有作品中的一个特例,它是咏叹调的,但我绝大多数诗都是陈述调,尤其是最近这些年的。这首诗是我十多年前带着女儿在康巴一带游历时所写,那时候我还是个长发飘飘的人,心有所感,一气呵成。我常说这是我捡来的一首诗,因为当时康巴还很僻静,公路都没有完全修好,保持着相对完整的自然属性。我不过是先人一步到达了那里,而恰巧有这样一首诗在那里等着我。但这首诗的出现,部分改变我以前对诗歌的理解,我开始认识到,真正的诗歌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网上的批评有人转我看了,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不值一驳。在这个戾气盛行的时代,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忠实于自己。

访谈三

阿剑:请问张老师,在寻找“自己的音色、音域”过程中,经历过哪些特别的阶段?虽然这是我们每个人自我修行的事,还是想请老师给一些建议意见?

张执浩:我把诗歌理解为“声音的艺术”,是因为我相对独特的生活环境形成的,我在音乐学院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家人都是研究音乐的。后来我慢慢发现,如果我们从声音的角度来理解诗歌,很多缠绕不清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我认为,最高级的写作应该是“辨音识人”的那种,诗人的音色、音高,以及他能把控的音域,都具有独特性。但写作者自己得先弄清楚自己的这些特质,然后反复加以练习。我坚定地认为,诗歌就是一门语言技艺,当然有高下之分,但写作者必须有一颗诚实的匠心。

访谈四

荆江:张老师好!请问你如何看待诗歌界存在的“圈子文化”、近亲繁殖、同质化现象?

张执浩:古往今来国内国外,在文艺界里都存在“圈子文化”,你若读唐诗,你会发现那时的圈子化与现在一样严重。这可能是源于艺术家的孤独而敏感的个性吧,总想抱团取暖。但优秀的诗人是有能力撑破圈子的。同质化的确值得警惕,好多年前我办“平行文学网”时,曾倡导过“在生活中相逢,在写作上交汇”,大致就是想提醒,大家在一起玩,但一定要各玩各的,像幼儿园的孩子们一样,各搭各的屋,各砌各的砖。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交流太便捷了,互相影响或借鉴,千人一面的写作非常严重,因为编辑《汉诗》的原因,我特别重视那些有异质面貌的写作。

访谈五

码头水鬼:论坛时期就看张老师的作品。我有一个问题:如何看待人与世界的关系?

张执浩:这个问题有点大哦。我很早就读过一句话,你们可能都看过,大意是,人来到世界上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存在的,而是为了不被世界改变而存在的。我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是以“诗人”的身份来到世上的,但在进入生活的过程中,我们慢慢遗忘甚至丧失了这种身份,越来越平庸,迟钝,浑浊,庸俗,直至赤子之心全然丧失。所以,成为一个诗人的根本目的在于,成为你心目中的那个更好的理想中的人,诗人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早的觉悟到了这一点,他求助于诗,并通过诗写来重新塑造自我。

访谈六

冯果果:张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诗歌到底应该写得有章法,还是应该随心所欲地写?好诗歌的标准是什么,您是怎么理解的?

张执浩:有个前提必须明白,写作者只有在掌握了诗歌的章法之后,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否则就是胡来了。汉语诗歌走到今天,绝不是胡搞乱来的结果,如果你不了解诗歌美学的变化和形成路径,不了解诗歌史,你的写作就会在悬空状态中晃荡,找不到自己的根基。所以,阅读,广泛深入的阅读,于写作者而言,总是非常重要的。诗歌有没有标准,什么标准,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真不好概况,但一首好诗,最基本的标准还是存在的,比如说,它的情感是真诚的,它的语言是清新明晰准确的,它的面貌是相对独特的……,诸如此类的因素应该考虑进去。

访谈七

杨桦:请问,我们死去活来地写诗,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执浩: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吧。如果适得其反,我建议就不要写了。

访谈录

访谈八

卞云飞:读过您好多遍《高原上的野花》,并被其中的语境深深感染,尤其结尾使人为之动容,这必然是您内心积淀了数十年的父爱(情感)方可一蹴而就的。而一些作者所写的文字总是与他的现实生活是分裂的(比如同题诗、参赛作品等)。我想问的是判断一首(部)作品的真伪与他现实的生存关系是否重要?

张执浩:所有的写作者都将面对两个现实:一是日常生活的现实,一是心灵的现实。只有当这两种现实完整重叠在一起时,写作的意义才会满溢出来。伪诗有一个基本的面貌就是凌空蹈虚,而真诚之作往往能够呈现出作者内心的挣扎,惟有挣扎的力量才是我们人之为人的活力所在。我一直说,生活从来没有容易过,那么,写作也将如斯。我喜欢那种在不甘与不舍之间徘徊,在爱与怕之间辗转,在永恒与永逝之间奔豸,最终能够呈现人之困境的诗歌,因为这样的诗是有温度,局限和热情的。

访谈九

玲魂颤音:张执浩老师,拜读过一些你的诗,印象最深的是你对诗歌时间跨度人物跨度的转换处理得非常自然,没有丝毫雕琢技艺的痕迹,文字也很质朴。请问如何处理在这样的转换中把握住核心的那一根无形的连线?在选材等的你作何考虑?你在写诗的时候一般又是处在怎么样一种状态呢?

张执浩:我的作品有一部分是直接指向当下正在经受的生活的,另外有一部分是过往生活经验的重现。后一种往往有较大的时空跨度。在写这类诗的时候,我首先要摒弃“回去”的想法,也就是说,我是在用曾经生活过的材料编制当下的生活情感,它必须与现在有一种自然的呼应关系,就像拉绳开关一样,我在这里轻轻扯动,过去的时光就亮了起来。我常说,唤醒与复活是我写作的重要词根,如果我们不能让过往时光流淌起来,那么,那种单纯的怀念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而实现这样的效果就要求写作者具备独特的细节还原能力,但还原的最终目的却是指向当下精神状态的。

访谈十

.陈润生:张执浩先生,你的诗《高原上的野花》是你的代表作吗?还是下一首?

张执浩我不觉得这首诗是我的代表作,但它一定是我情感转型之作,就像我在前面回答过的,它部分改变了我对诗歌的理解。很多人把它视为我的代表作,只是因为我用它作为书名出版了这样一部同名诗集,又侥幸获了奖而已。

访谈十一

.卢艳艳:张老师,您说的“目击成诗,脱口而出”我非常赞同,但怎样才能出口不凡,让人感觉独特又有共情力。能请教下有何方法吗?谢谢!

张执浩:“目击成诗,脱口而出”是我当年在出版诗集《宽阔》时,总结自己的写作提出的一个写作理念,在此之前我曾说过:“我不与无从生有的人为伍,我不与看不见的事物为敌”,还提出过:“主动生活,被动写作”。这都是些阶段性的自我写作要求,千万不能当成公理。很多人以为我主张,看见什么写什么,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的真实主张是,要写眼见的东西,但必须是,真实的内心情感与外在物象达成了和谐共振的东西;要写那些不得不写的东西,但必须是,用一种与你的生活情态高度吻合的语言,强调的是对被迫情态的呈现。再说一遍,它只是我的个人经验而已,放大不得。

访谈十二

黄挺松:在我心目中执浩老师目光犀利,非常乐为也善于诗坛伯乐之不辞劳苦,多年来发掘了不少诗歌才俊。请问:中国当今在诗歌人才的培养和发现上尚欠缺什么,尚待加强哪些方面,最当务之急的又是什么?

张执浩:我始终觉得文学的意义在于推陈出新。一个新人辈出的诗坛才是诗歌界应有的常态,如果总是那么几张老面孔,是可怕的。而且,我也认为,当下诗界写得好的大有人在,有青年才俊,也有一些沉潜多年亟需重新擦亮的面孔。摒弃成见,擦亮眼睛,端正心态,以包容的敞开的美学鉴别力,去为这些同道提供展示平台,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反正我愿意这样做。

访谈录

访谈十三

李秀梅: 张老师好!拜读过老师的诗集,也经常读老师公众号选读的诗,觉得有一些主要的走向或趋势,这是不是说,这也是当下诗歌写作的趋势呢?想问老师,对于诗歌,到底怎么样才算好诗?当趋势又成为同质化呢?希望也可以为我们的写作提供导向性意见。

张执浩:“撞身取暖”是我个人的公众号,承蒙不弃,很多人在关注它。除了在上面发布我个人的作品外,几年来已经不定期推出了很多国内一线诗人的作品。我推出的那些诗人大多是我“有话要说”的诗人,风格各异,但都是目前国内诗坛极具实力的写作者,以及面孔非常清晰的年轻诗人,当然也有一些作为资料性保存的作品。我没有把这个公众号当作某种信号在传递。关于好诗的标准和定义,关于同质化问题,我在前面已经谈了很多,但对于目前的诗界来讲,“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还是非常必要的。

访谈十四

姚辉:尊敬的张老师您好,请教两个问题:一是您认为什么样的文字可以称之为“诗”,因为现代诗写作形式和内容更为开放和多样化,如何区别诗的语言和散文的语言?二是您倾向于诗歌写作是传统还是先锋?或者两者如何结合?谢谢。

张执浩:所有关于“诗”的定义的文字中,我觉得马一浮先生的这几句话深得我心,他说诗能让人“如谜忽觉,如梦初醒,如仆者之起,如病者之苏”。我们常说诗是语言的晶体,也就是说诗必须具备一种澄清世相的能力,若明月悬空,像清风过冈。真正的诗能让喧嚣的世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无论是格律诗还是新诗,在这一点上都是一致的。汉语语言有一个从紧凑到松散的流变过程,从四言、五言到七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语言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条渐渐挣脱束缚的趋势,由简约到漫溢,由欲言又止到喋喋不休,这构成了我们自身的文学传统。新诗就借助了这种散文化的表达形式,但又有别于散文。我建议每一位写作者都多多体验或尝试一下诗歌之外的写作,只有跳出了诗的窠臼,站在外面琢磨和体察时,才能更精准地确立诗之恰当的地位。至于我个人的写作,传统或先锋的概念都不是我现在的首选,若非要选择的话,我选择现代性,即,用现代最鲜活的语言书写现代人的情感世界。

访谈十五

一无所知:张老师,霍俊明曾评价你:“这是一个深切而隐忍的具备敏锐洞察力和幽微感受力的“日常诗歌”写作者,也是真诚而近乎执拗的当代经验和精神气质突出的写作者。”请问,如何才能在“日常诗歌”的写作中脱颖而出?

张执浩:我曾说过,重要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写作者对待日常生活的态度。如果仅仅把日常生活当作素材来处理的话,我认为终究意义不大。写作者只有将你独具的生活态度呈示出来,才能达到让读者感同身受的效力,因为总有一种叫做人之为人的东西高悬于我们每个人的头顶,催逼着我们在人世奔豸突围。写作者若是能有这种站位,他就会具有“在阴沟里仰望星空”的能力,宽宥,达观,从容,在力所能及的人生中释放出更多的善意。

访谈十六

石斛:张老师,你是如何理解“文学作为生活方式”(哈罗德·布鲁姆)这句话?

张执浩:究竟是文学模仿了生活还是生活模仿了文学,这是无解的问题,但我们总能从中找到某种丰富的对应关系。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文学肯定是存在的,而且会随着我们对生活越来越深刻的理解,而视这种存在为当然。就我个人的理解,贴着生活写,总有活水之源,关键是要把生活当作动词来对待。

访谈十七

南门听雨:张老师,请问你前后两个时期诗歌风格有较大变化原因?一位诗人如何才能成为“被词语找到的人”?请给我们推荐几本你喜欢的书。

张执浩:我可能算是写作风格变化较大的人吧,这在《高原上的野花》这本书里体现得非常明显。我前期的风格抒情性非常强,追求修辞,主观表达居多;后期则越来越朴实,以客观呈现为主,语调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原因嘛,简单地说,是出于对自己早期写作的厌倦,才开始求变。与很多人不同,我在上世纪中期尝试着写小说,随笔,一直到2006年左右,我写了近二百万字的非诗,出版了多部小说集和长篇小说。当我意识到我已经能够在诗歌中处理日常生活时,我放弃了小说,重新集中精力回到了诗歌。小说训练对我后来的诗歌写作影响很大,最主要的是语调上的变化,让自己的语言更具亲和力了吧。几年前我写过一首《被词语找到的人》,那首诗体现出了我对命运的顺从感,就像我在一篇文章里写道的那样:“在对命运的顺从中获取新的智慧,才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我现在读的书很杂乱了,文学作品已经退居其次了,主要是各种文化、历史、哲学类的书。可以向大家推荐宇文所安的初唐、盛唐和晚唐诗系列,还有叶嘉莹读古诗系列,还有《枕草子》啊,《浮生六记》啊,《世说新语》啊甚至《本草纲目》……都很好。

平       台

顾      问:沈天鸿    余   怒    方文竹

                 沙   马    张建新

主      编:参   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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