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画书赏析的新视野
至今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读到大卫·麦考利的图画书《黑与白》时的惊愕和不知所措。怎么会有这样的图画书？这是故意不让人看懂吧？等我把图画仔仔细细地读了N多遍，根据发现的蛛丝马迹，终于串联起各个故事后，又被这封底的图画困住，难道这一切都是想象的吗？
后来在《儿童文学经典手册》里看到1991年获得凯迪克奖的这本图画书“采用了前所未有的表现方式”，诠释了一种读者得以参与故事的交互性，这不是一个沿着开头、中间和结尾的脉络发展的故事。阅读这个故事，读者就好像在阅读电脑上的“超文本”。
《后现代儿童图画书研究》
程诺 著
读完这部《后现代儿童图画书研究》，了解到这本《黑与白》开启了后现代图画书的新时代，而且已成为一本经典的后现代儿童图画书。
那么，什么样的书会被认为是后现代儿童图画书？这本书并无意给出精准的定义，简单来说就是有后现代主义特质的图画书。
那这也许要从“什么是后现代主义？”开始谈起，后现代主义是一个极其宏大庞杂的理论体系，是一种理论思潮。这个后现代不单是指时间更晚，而是“否定、摒弃和超越”，后现代话语的首要态度就是质疑和批判“宏大叙事”，它的明显特征就是不确定，它抵制同质化、一致性和连贯性。
后现代儿童图画书
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呢？
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的儿童图画书都被冠以后现代的头衔？后现代儿童图画书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呢？
20世纪80年代以来，社会环境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球化迅速兴起，这背后是技术和媒体力量的爆发性增长，消费文化也开始逐渐盛行，这对儿童生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这一点或许可以在1982年出版的《童年的悄逝》中窥见一二。受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的童书创作者越来越重视读者参与权利，试图打破成人作者的权威，将意义建构权利赋予儿童读者，以各种形式与读者互动。这样来看，后现代图画书的出现也是应时而生，二者的联姻是不可遏抑的潮流。
更重要的是，儿童文学和图画书与后现代主义的契合之处其实还真不少，首先因为儿童文学是以读者对象而命名的，对儿童的界定的含混以及文类、艺术风格的多元性，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处境很接近；同时，儿童文学的边缘性（主流研究学者并未重视）和对趣味的一贯追求，也让它很容易成为后现代主义的实验田。
什么是后现代儿童图画书？
本书认为后现代图画书表现出三个重要特质是：混搭、不确定和颠覆。
肆意跨界的混搭
现在我们会经常读到一些混搭各种艺术手法和媒材的图画书，例如《今天吃什么》。除此之外，在艺术表现形式上，拼贴是很多后现代图画书作者醒目的个人风格。比如《谁怕大坏书》的作者罗伦·乔尔德。混搭还会模糊高雅和通俗艺术之间的界限，或者对高雅艺术进行调侃，例如让一些大师名作出现在日常生活场景中。
除此之外，混搭也是一种时空杂糅，将不同时代的话语体系相互混杂，例如安东尼·布朗的《汉塞尔与格莱特》。各种文类形式的混搭，力图突破文本界限，在后现代图画书中也是非常常见的，诗歌、戏剧、书信、日记都会成为作者发挥创意的文学实验。
在我看来，把跨越虚构与现实也放在“混搭”确实略显牵强。模糊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边界，使读者产生虚实难辨的错觉，是后现代图画书类型中最为常见的。例如：书中人物跳进一个真实的洞中，书上有描述的咬痕和爪印，甚至火龙喷火把书烧坏，都是后现代图画书最引人注目的特征。这其实也是一种典型的后现代主义文学手法：元小说叙事法，这种手法旨在披露作者对文本的操纵，暴露文本的虚构性。米切尔·恩德在《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也有对此手法的运用。这样的图画书简直不胜枚举，大卫·威斯纳的《三只小猪》就是其中经典。
不确定
不确定性也是来自于后现代主义，是后现代性的核心特征之一。本书从不确定的图文符码、不确定的故事结构和和不确定的故事结局三个角度分别阐释。
不确定的图文符码聚焦在图画书的“能指”和“所指” 被打破，不去管专业词汇，想想图画书《这不是书》、《鸭子？兔子？》、《大象在纽约》、《想象有一天》等，里面呈现出的图像双关语、埃舍尔式的矛盾空间便能感知一二了。而不确定的故事结构和故事结局更是容易找到，比如《黑与白》就是典型的非线性叙事结构，而《这不是我的帽子》就是松散的开放式结尾了。不确定的结局里还有循环式结局、罗生门市的结局和可供选择的结局这样的类型。
颠覆
如果说混搭主要是形式上的后现代，不确定主要是故事情节上的后现代，那么颠覆就主要是主题上的后现代了。颠覆源自后现代注意不确定的世界观。后现代图画书涉及到了大量的颠覆性的题材，颠覆传统内容，颠覆传统印象和惯性思维、颠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权利关系。
后现代图画书会涉及哲学问题与抽象概念等边缘性题材，还会触及传统文学的禁忌主题，还会质疑传统故事中的绝对真理，最明显的外在显示特点就是颠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权利关系，这一类作品作者的权利被压缩到极致，比如《哈里斯·伯迪克的秘密事件》。另外，互文性也是重要特性，这是以读者积极参与解码过程为前提的，比如安东尼·布朗的《梦想家威利》。
《儿童文学经典手册》一书中对后现代主义童书的风格特征用《三只小猪》为例，来说明了故事和意义的路径复杂性，和其它文本的相互交织，颠覆文学传统、消解差异性和富有游戏精神，也是简单清晰明了，可以找来对比阅读。
后现代图画书
又有何价值和意义呢？
后现代图画书的前卫性、互动性和开放性会非常有助于孩子阅读素养的提高，许多这一类的图画书像是一个谜语书，图画有非常多的细节，会让孩子进行更细致地阅读，同时，这类书常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场景、不确定的故事情节和开放式的故事结局，给孩子留下很大的阐释空间，与其它文本之间的微妙互文，也会培养孩子的阅读关联性。更重要的是，后现代反对同质性、僵化标准和宏大叙事，并且关注多元化，对儿童思维的培养和社会意识的提高都有一定作用。
作为国内的儿童文学研究者，对原创图画书的关注也是必不可少的。本书最后一部分的落脚点就是中国原创图画书与后现代主义的疏离与吸纳。原创图画书在后现代主义上的艺术探索也有不少尝试，根源于后现代艺术特性的独创性对图画书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从目前原创图画书所处的阶段来看，在图画书独创性上还是有欠缺的。对国外作品的借鉴尺度到底该如何把握？例如图画书《总有一个吃包子的理由》整体艺术风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长谷川义史标志性的个人风格，这个就明显不是互文的范畴了。
这本书是朱自强教授主编的“新世纪儿童文学新论”系列中的一本，作者程诺参考了274部已经引进有译本的图画书，114部未引进原版图画书，63册中国原创图画书，其它儿童文学及青少年作品46部（绝大多数已经引进有中文版），这些作品的详细信息都有备注，从作者对这些图画书和儿童文学作品的熟悉程度可以看出一个国内年轻图画书研究者的严谨和认真，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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