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下雨,漫步在午间的公园,满眼满眼的绿色,听的见的雨声,落在心里,落在掌心,穿过竹林小径,看见省图书馆的旧馆主楼,依旧依着山林,不疾不徐的,默默无言的看着时光流转,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言尽。
这里有我少年的憧憬,有我青春的飞扬,也有中年静默的玩味,想来是它都是它。
十四岁那年,父亲给了我一张省图的借书证,让我周末假期的时候去那看看,找些喜欢的书来读。
他只是觉得,每逢假期不爱出门的我,需要找些事来做,读书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拿着借书证,并不觉得有何不同,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免费看书的地方,骑着我的自行车一路飞奔,在这独立的三栋建筑间停车。
山风吹来,不知名的花香融合着草香,微醺溢满心间,书好不好看不知道,这美的地方倒成了我的后花园,绵延几十年。
记得当年的三栋楼,去的最多的是左右两边,右边可以借到小说杂志,左边有历史,在我的青春里,那些泛黄的带着雨季潮湿的味道,成为了一幅画笔深浅的水墨,由浓及淡,一点点,滴落在不系之舟上,泛在江海之间。
从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这里,甚至在还书和借书的时候,都会去摩挲那因超了数量,而被放回在书架上的纸页,凑近一点再近一点,闻闻它的纸墨香。
所以我固执的认为,纸墨的味道可以慰人心。
穿廊而过的山风,卷裹着四季分明的感受,也裹挟着我的成长,如一株老梅暗香盈袖。
父亲的本意,是想我读几本好书,丰富匮乏的知识面,却没曾想过,他培养了我三十多年如一日,每月去省图借书读的习惯。
那张被我精心保护的借书证,依旧躺在我的宝贝盒子里,和我喜欢的巧克力糖纸一起,成为心中柔软的印记。
今日,老馆只剩下主楼,左右两侧的楼都被拆去,主楼前的大树华盖亭亭,它一定见过我少年时的模样,坐在树下一手翻书,一手拿着冰棒,阳光透过缝隙,点点落在书页上,融化的是冰棒的甜,是书角的香,洒在睫毛上,扑闪扑闪,和着蝴蝶的翅膀,迎光。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记忆里它好像一直都在,没有变也不曾变。
多年后听闻这个老馆将关闭启用新馆时,我在那个落满晚霞的傍晚,静静的坐在它的身旁,不说话却如什么话都说了一样,它和我告别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不离不弃。
后来,我去买书,去买盗版书,去书展的最后一天买打折的书,一包一包的背回家,然后窝在房间里,如鸵鸟般的埋进书里。
那时青春的我,有着一颗与年轻不相称的年老的心,顾影自怜,敏感,在热闹中感受到清冷,在清冷里嗅到热闹的气息,于是我不停地读,囫囵吞枣般把那些书的外壳剥掉,在内容的美色里,饿狼如虎。
那时我买过的书,是我全年收入的一半,好像我的青春里书成为了我最佳的伴侣,与我一起度过那些明媚且忧伤的日子。
好像我的初恋,就如婉转含蓄的诗歌一样,眉眼秋波里,忘了模样。
那个夏天,我读过的书成了一座小小的桥,在桥的这一端我看到初秋金色的稻穗,摇曳在生活的麦田里,那是我春的播种,夏的耕理。
那些读过的书,很多我都忘记了,它们就像我吃过的食物,化为我的血脉筋骨,成为我的一部分。
随着泛若在江上的小舟一起,在波峰浪谷间游荡,被风吹,被日晒,被雨打,依能闲庭信步。
后来的后来,堆叠在房间的书变成了一面书墙,我把鸵鸟般的脖子伸展开。
当阳光穿透这泛着黄的书页,在梅雨季节里纸页的潮霉味,卷裹着岁月的交替时,又忆起那个多雨的春,爬上吱吱呀呀的楼梯,透过天窗,去看书架间那一抹藤蔓的绿,如幻境。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父亲病重,那日窗外的樱花开了,父亲让我给他读李叔同的传记,读到他写的《送别》的词时,樱花落了一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当年不经意送我一张读书证的男人,带着我走向了一条热爱阅读的不归路,也许他的本意只是想丰富我的知识面,而我却将它变成生命的一部分。
花落了还会开,青草青青色,也不过就是一载又一载,而我还是带着书的行李,眺望,蔷薇花和叶子的影子,在阳光里的明亮,轻盈的滑落下来,落在我面前,躺在我心里。
细致的皱褶,是细巧,脆弱,颓唐,丰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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