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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的衣服要给人穿了?

胡社光的时装秀“窑”作品之一。

万圣节当晚,设计师胡社光举办了名为“窑”的时装秀。整场走秀模特造型与妆容之夸张,给台下观众一次前所未有的震撼。不喜欢他风格的人说,胡社光设计的衣服根本不是给人穿的。“谁说要给人穿了?”他反问,“我做了20年给人穿的衣服,才能做出今天天马行空的东西。”

本刊记者| 吕昊 实习生| 刘书琪

摄影| 王卓

最后一位模特从秀台走下来,胡社光跟着小跑回休息室,“紧张得肚子都抽筋了”。

他示意22位模特排好队重新上台做收尾展示,转头问一直站在后场盯着直播屏幕的助理,“好看吗?还行吧?”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胡社光绷紧的表情稍稍松弛下来。尽管做过上百场秀,舞台灯光聚焦的30分钟里,他仍习惯性地心跳加速。

这是他第6次在中国国际时装周办秀。前一季度的时装周,也在北京751艺术空间,7位脚踩25厘米“恨天高”的模特在他的秀上接连摔倒,这位刚归国发展不久的荷兰籍华裔设计师被推到风口浪尖。微博上骂他的人排起了长队,“折磨模特”、“炒作”、“博出位”。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一夜成名。

“我在后台看着模特跌倒,一跌跌7个,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胡社光告诉《博客天下》。有模特下来直接坐在地上哭,他跟着难受。那天晚上团队按原本的计划安排了庆功宴,面对一桌酒席,他什么也吃不下去。消息在网上炸了锅,业内同行也指责他,没人关心他的设计,胡社光气得掉眼泪,“没想到国内对跌跤比对服装还感兴趣。”

过几天冷静下来,他觉得“跌对了”。主流视频网站上,那场秀的总点击率接近800万,回国两年,这是他第一次收获如此密集的关注。

7个月后,他的模特再次穿着25厘米高跟鞋走上中国国际时装周的秀台。

2014年10月31日,胡社光的时装秀“窑”在北京751艺术空间开场。设计灵感来源于河南钧窑,以单色入窑的瓷器出窑后花纹百变闻名。

10月31日下午5点,开场前15分钟,几百平米的胡社光秀场无一空席。晚到的观众只能贴墙站着。整场秀取名“窑”,设计灵感来自河南钧窑,宋代五大名窑之一,以单色入窑的瓷器出窑后花纹百变闻名。模特身着造型夸张,用蓝、绿、红色混合图案代表钧瓷花纹的麂皮衣出场,裸露的皮肤刷青色,戴一层轻薄的透明面罩,眉、眼、唇都重新描在面罩上,与原本的五官略微错位,配合阴暗的灯光,神色呆板且古怪。琵琶、古筝与电子音交错奏起,像在上演一出中国传统歌舞剧。连看了他几场秀的观众私下说,胡老师的秀,每次都能玩出点新花样。

秀结束当晚,胡社光在微信转发了13家媒体的报道。由于日期恰逢万圣节,有人称赞他是“鬼才”,有人让风格奇异的他“快点回火星上去”,也有人议论模特妆容太可怕,吓得不敢看。对这些评价,无论好坏,他都一一发到朋友圈,附一个鼓掌或微笑的表情。

相比7个月前面对负面新闻时的消极,胡社光开始学习主动接受来自外界不可预知的褒奖与批判。他说,40岁到50岁这10年,只想做点自己想做的、开心的东西。

一张白纸

胡社光的工作室和家分别在同一小区的相邻两个单元,每天早晨出家门,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左拐进隔壁电梯间,再上楼,就算完成了通勤。

离开中国25年,他说自己带回来的是“一张白纸”。

“刚回来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对国内的市场不了解,生活模式不了解,人际关系也不了解,怎么跟人打交道都不知道,讲话特别容易得罪人。做服装设计这一行,跟媒体打交道多重要啊,你一得罪,人家下次不写你了,或者写个黑的。”今年记者节,他发了条朋友圈,专门感谢身边的媒体朋友。从在欧洲养成的“直肠子”转变为圆融的处事性格,花了胡社光两年时间。

他满意这个白纸上涂鸦、重塑自我的状态。在荷兰,他被女王指定为皇家御用设计师,做高级定制,最忙的时候一年办45场时装秀,一周内设计制作4件婚纱。他想象自己七八十岁还在一成不变地剪裁婚纱的样子,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人到中年选择回国,对他而言更像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

回来接的第一张订单,是5条色彩鲜艳的大裤衩,来自一位富有的山西煤老板。

“就是夏天穿的男装裤衩,5条分别5个颜色,出价一万块钱一条。多好赚啊,那裤衩去 ZARA 买,几十块钱一条。他说,我就想请一个有名的设计师帮我高级定制。”

他内心喊,不是价格贵就叫高级定制,可话没有说出口,还是做完了重生后的第一笔生意。而今,面对不符合自己想法的订单,他不再轻易接受。“需要钱的时候做,不需要钱,就推掉了。”

如16岁初到荷兰经历的文化适应期一样,25年后,他不得不重新适应国内的生活。他开门店,又关门店,接订单,又拒绝订单,不断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刚回国的时候,由于设计中喜欢加入翘肩、羊角、铆钉等元素,做了满身金属尖针的“刺”系列后,媒体说他是重口味设计师。他挺开心的,因为“根本没听懂”。后来听懂了,也特别开心,觉得在欧洲司空见惯的东西,被他带回来,给大家“开开眼”,能引领一种潮流。

作为设计师,他已经过了在意别人评价的阶段,却仍保留证明、展示自己的欲望。

“想证明自己的这个(阶段)永远过不了。因为大家对你有一个期待,促使你把弦绷得特别紧,拼命刺激自己的大脑,做出些有意义的东西来。”他觉得,只有每天都带着炫耀自己的心态,才能做出好作品。“每天都想让别人看看我,看看我做出来的衣服,牛吗?牛吧。”

胡社光在秀台展示“抽丝”,五分钟内将整块布料加工成线条鲜明的礼服。

跟女王“好上了”

第一次去皇宫给荷兰女王量身,胡社光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拿着皮尺的手一直抖。

冲好的茶和饼干放在桌上,他回忆,“女王就像一位慈祥的奶奶。”

和女王交往是一个拿捏分寸的过程,他很少插话,偶尔旁边的人走了,才和女王聊上几句。荷兰女王有一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兼任女王保姆的角色,也都是皇室贵族。给女王设计之余,他还身负为这群姐妹制衣的任务。“她们的衣服颜色不可以跟女王冲撞,不可以比女王漂亮,细节部分更不能比女王霸气。”

女王最初注意到他的设计是在海牙最大的艺术博物馆。彼时荷兰排斥服装设计师,把他们从艺术家的领域分割出去,胡社光偏偏想证明服装的艺术性,在博物馆办了一场私人艺术展。他做了一个红色的系列,衣服挂在天花板上,高高悬垂。没有模特,也不能试穿,从下抬头往上看,能看到衣服里衬上写着很多故事。

博物馆请女王给艺术展剪彩,他隔着保镖跟女王握手。70岁的女王喜欢这些夸张的红裙子。

“然后我们俩就‘好上了’。”他打趣道,“你把这个人的心抓住了,知道她穿什么衣服好,陪她聊天,这个人一辈子都跟着你。”

为女王定制服装十几年,他至今仍与荷兰王室、政府保持亲密关系。去年11月,荷兰首相访华,随行的荷兰对外贸易发展部部长特别请他为自己设计了一套红色小礼服。

他将成功归结为不懈的努力。“25年来,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宣传自己,从没让任何一个机会从我身边走过去。”

1990年,胡社光高中毕业,喜欢油画,喜欢梵高,想去荷兰学美术。父母给他的成人礼是一张内蒙古飞荷兰的单程机票。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哥哥和妹妹也在相似的年纪被送往欧洲独立生活。

他带着50美金上了飞机。那个年代,这笔钱相当于中国工薪阶层平均3个月的工资。“16岁,我的幻想里欧洲遍地是黄金,到处都能找到琼瑶小说里那样浪漫的故事。”现实中,刚到荷兰的半年,他几乎连门都没出去过,在中餐馆找到一份洗碗的工作,从早到晚待在厨房,再没碰过画笔。

他打过许多份工,刷碗,做服务生,在舞厅领舞,去养老院做义工,给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的残疾人定制西服……后来为歌舞剧团设计戏服,客户中有两米高的黑人,“一个人顶五个人的体积”,皮尺都量不到尺码,还要给她做收身的舞裙。他喜欢这些挑战,并将它们转化成此后设计的灵感来源。除此之外,音乐、气味、食物、街上的陌生人,都能被他投射在制作的衣服中。

“我所有灵感都是生活给的。”在他看来,自己的服装显示一种情感的裸露,“我把我的人生故事放在设计里讲出来,酸甜苦辣你们自己去琢磨。”

设计师胡社光。

“谁说要给人穿了?”

2013年10月的中国国际时装周,胡社光坐在台下,看了几场别人的秀,感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不理解为什么一场秀热闹与否,竟会取决于前排嘉宾的阵容。

观众与媒体对明星的关注超过对秀的期待,他觉得这是件很可悲的事。新人还来不及展示自己的设计,风光已被场外云集的时尚名人抢走。服装反而成了装饰。“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国时装周发展得这么慢。”

他想打破这种似乎已约定俗成的规则。

刚刚结束的“窑”秀,他找来5个模特穿上与秀服同一风格的衣服,戴迷彩头套,外表看不出是谁,但身上贴着明星的名字,提前在秀场外走来走去,与人打招呼。秀开始后,她们以贵宾的身份坐在第一排。摘下头套,大家才发现这些“明星”不过是普通人。

“我在这里想讲的是,时尚属于每一个人。”他说,“时装秀上该关注的不是明星,是衣服。嘉宾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秀本身。”

2013年10月,胡社光在中国国际时装周办秀,命名“刺”,试图“刺”醒漂泊在大城市的冷漠、麻木的灵魂。

每一场秀,他都会讲一个故事。去年,他以“刺”为主题,也是想“刺”醒漂泊在大城市的冷漠、麻木的灵魂。模特华美的衣服上遍布尖针,示意人们在虚伪的社会中保护自己,给自己留出一个纯净的空间,寻求心灵解放。

不喜欢他风格的人说,胡社光设计的衣服都是舞台服,太夸张了,不接地气,根本不是给人穿的。

“谁说要给人穿了?”他反问,“我做了20年给人穿的衣服,才能做出今天天马行空的东西。”从荷兰回来,他不愿再把设计当做谋生的手段,也不喜欢把自己局限为“做衣服的”。

现在,他更想好好“玩”。“上一季玩丝绸,这一季玩钧窑,以后玩造型、玩跨界。”这是他理想中的工作状态。

今年8月,胡社光第一次去钧窑所在的河南省神垕县,感觉那里“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他用放大镜看钧窑,看到成千上万个气孔,在光照耀下形成各色光斑,“太美了”。

“钧窑的特点是每一件瓷器放进炉子里烧,取出之前没有人能预测它是什么颜色。它是百变的,永远有不重样的东西被创造出来。我玩的就是钧窑的灵魂。”他喜欢这种未知带来的惊喜。

比起在荷兰为女王做礼服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现在才迎来人生的小高潮。“以前不愁钱不愁吃,那不是巅峰。我最巅峰的时刻是现在。每天都不知道明天要发生什么事,多少人要骂我,多少人要夸我,每天都有一件开心、兴奋或者痛苦的事情,这才叫活过了,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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