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着,即一天一天的堕落着,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
一一鲁迅《论睁了眼看》
人对于自己的事不会实话实说,谈自己的事的时候,不可能不加虚饰。
一一黑泽明
谎言是人世与地狱之界门,日本人把这道门叫“罗生门”,《罗生门》是黑泽明根据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拍摄的一部经典片。
《罗生门》的主题词就是:虚饰,《罗生门》描写的就是不加虚饰就活不下去的人的本性。
伪饰是人类为自己加冕的桂冠,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放弃虚饰。
没有人对自己的事会实话实说,夸大其辞、添油加醋、王顾左右而言他都是人的生存技巧。
世界没有真相、历史也没有真相,一个人一旦从嘴里说出“真相”,谎言就伴生而来。
当人类提供真相的证词时,历史只是断章取义地宣读了权势者的判决。这个社会除了谎言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谎言是另类事实,说过的话和说话的人都是真的,只是说的内容是假的。谎言者说谎言的社会成本无法估计,在佛学世界里,谎言即是妄语,会有恶报的。
谎言铺天盖地,人们就会弃善从恶,假盐、毒奶粉、假药、毒粉条,假文凭、野鸡学校,假论文、伪科学……
一个社会最大的腐败,就是谎言弥世,处处是陷阱,处处是欺骗。
孔子说,.民无信不立。失去信任,这个世界就是地狱。哪里有软弱,哪里就有谎言。谎言是弱者的工具,弱者靠说假话生存,献媚强者,取悦世人,粉饰自己。
谎言表面上是弱者的心理补偿,本质上是人的异化,撒谎的人,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的灵魂。鲁迅睁眼看到中国人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还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着,即一天一天的堕落着,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
谎言是弱者与社会妥协的结果,谎言不能让自己强大,只会让弱者更弱。
谎言虽是弱者的护甲,结果弱者的一生还是不堪一击,千疮百孔地丢盔弃甲。
西方有个“愚人节”,规定了谎言推广日。中国人却天天在过“愚人节”,从作揖开始就是架谎凿空,相互欺瞒。
这世界谁也骗不了自己,除非自己想欺骗自己,谎言来自人自身的恐惧感,属于人的本能性的自我防御。
这个社会除了谎言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谎言是另类事实,说过的话和说话的人都是真的,只是说的内容是假的。
人人都喜欢虚假的好话,只是鄙夷别人的不真诚。很多职业骗子都成了好言好语的制造商,产品虽靠不住,却让人无法拒绝。
说谎成了常态,谎言构成了人生的对话框架,谎言在日常生活中就是一种客套,相互用虚假的寒喧,翻译着礼节。
天荒地老是人类爱情中钻石级的谎言,只是人的一生没有时间兑现这天长地久的诺言。
《红楼梦》里有首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爱的纸蝴蝶都糊在蓬窗上,昨日黄土陇头刚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又卧鸳鸯,曹雪芹长叹他人命不长,归来总是情殇!
如今,红杏初放,前脚的情话刚是一抹嫣红,后脚却是出墙又随人去了。
未能实现的诺言与谎话在结果上并无区别,哪是真诚的应允,哪又是虚假的骗局。
有的谎言充满善意,善意的谎言就是一条鱼为整条河流导游,试图说服流水,到海洋去购买自己的远方。善意的谎言起于善心正念,虽是妄语,造的却是善业,得的也是福报,这就是佛的智慧方便处。
善意的谎言虽不达理,却能通情。但是,用虚假的温情保暖,也抵御不了生活的风寒。谎言再善意还是谎言,诗人海涅说,生命不可能从谎言中开出灿烂的鲜花。
其实,虚伪的真诚,比魔鬼更可怕(泰戈尔语)。在俗情世界里要么说真话,要么就什么都别说。谎言是花枝招展的奇装异服,双手最终还是从裤腿里伸出来。鲁迅在《立论》里说过一个故事:一个人家里生了孩子,有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得到了感谢;有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他于是收回几句恭维;有人说:这孩子将来要死的,他被大家合力痛打。
中国人的聪明都用在说谎话的技巧上,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打。如果我们既不说谎,也不遭打。那么,我们得怎么说呢?谎言,就是人生面具人格的衍生品,掩饰的不仅仅是内心的怯弱,鲁迅说,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问题是,当今的悲剧不是谎言,而是真活不敢说、不能说。